直到日上三竿，相府的管事才稀稀落落來了幾個。
見狀，半夏在一旁義憤填膺，直言這些管事並未把沈絃歌放在眼裡。
可身爲當事人，沈絃歌對此卻毫不在意。她像是沒有看到管事門眼中的輕慢，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邊沏茶一邊賞花。
她原先住的西院經過兩次走水，如今已經徹底荒廢了。因而老夫人便把“東臨苑”西南角的一處偏院整理了出來，讓她暫居於此。
偏院裡有一方小池塘，池塘裡種滿了睡蓮。荷葉田田，一尾尾錦鯉穿梭其間，看起來煞是喜人。
離池塘三尺開外的地方有一個薔薇花架，花架搭成了一條長廊，連接着池塘旁的涼亭，最是消熱避暑的好去處。
日頭漸毒，沈絃歌索性命人將椅子搬到了薔薇花架下，又命半夏給她拿來了魚食，一邊乘涼一邊逗|弄着魚塘的錦鯉。
“姑娘，還有一刻鐘就到巳時了。”見此時相府的管事們才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半，姚嬤嬤心知這些管事恐怕是商量好了要給沈絃歌一個下馬威。
但她得了老夫人的吩咐，今天除了給沈絃歌坐鎮，偶爾提點一下她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觀察她的應變能力。因而哪怕心裡壓着火，她臉上也絲毫不動聲色。
“今兒除了寫訃文之外，還要向各親朋好友報喪，以及擺設靈堂、採買和安排守靈。諸事繁多，若再拖延下去，事情恐怕就辦不利索了。”
“還有一刻鐘呢，急什麼？”沈絃歌神態悠閒，壓根兒就沒有拿正眼瞧那些各懷鬼胎的管事們，“等到了巳時再開始也不遲。”
這些管事們在相府經營多年，資歷一個賽一個深。因而哪怕有姚嬤嬤親自坐鎮，許多人也沒將沈絃歌這個從前過得甚是窩囊的二小姐放在眼裡。
這其中，除了少數沒有利害關係的人打算作壁上觀之外。更多的則是杜氏和百里羅琦的心腹，利益糾葛牽絆不斷，打定了主意要給沈絃歌一個難堪。
因而在這種三方逐力的情況下，到了巳時，竟還有三個管事遲遲不見蹤影。
這在規矩甚嚴的相府來說，已算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姚嬤嬤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這樣公然不給二小姐面子，其實也就等同於是不給老夫人面子。
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二小姐是老夫人想要提拔的人。
雖說老夫人不掌中饋多年，可平日裡這些人卻對她尊敬有加。這導致姚嬤嬤一度以爲，自家老夫人在相府是有着超然地位的。
此刻涉及到自身利益，某些平日裡被掩蓋的真相就悉數暴露無遺。姚嬤嬤這才知道，卸下了權柄，哪怕你往日裡再風光，也不過只是從前而已。
“二小姐，巳時已到。”姚嬤嬤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她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管事，想要把這羣陽奉陰違的人牢牢記在心裡。
“那就開始吧。”嘴裡這麼說着，沈絃歌卻沒有半點兒想要開始的意思。
她任憑一羣管事站在烈日之下，自己卻一言不發地把玩着手中的花名冊，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明明只是個眉眼尚帶着幾分青澀的小姑娘，但她不說話時卻自有一股無形的氣勢，就連那些素日見慣了世面的老油條們也被她給鎮住了。
方纔還有些喧鬧的管事們逐漸安靜了下來，衆人眼觀鼻鼻觀心盯着自己的腳尖。
明明早就商量好了要給沈絃歌一個下馬威，可此刻被她的氣勢壓迫，卻誰也不願做第一個出頭鳥。
沈絃歌看起來老神在在，但神思卻有些迷|離。
她的目光從花名冊挪到了自己的手鐲上，眼神變得越發深邃複雜起來——
今早一睜開眼，她就發現自己的手鐲上又多了一縷綠光。這已經足以證明她的推測是對的。
雖然她如今尚且無法佐證手鐲裡的那道黑氣是不是因爲她當初拒絕治療沈夜舟而來。但手鐲裡那幾縷綠光，卻絕對是因爲她救治病人所得的功德。
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自她重生開始，她救治的人應該是五個纔對。
韓氏難產那晚，她救了她們母女。後來相府書房，她又救了突然病發的顧行知。再後來的玉竹、小糯米糰子以及沈夜舟。這麼算來，她的手鐲裡應該是實打實的六道功德才對。
可如今，這功德才將將四道而已。
沈絃歌鬧不清楚究竟是她的判斷出了問題，還是她沒鬧明白這手鐲的規則？
倘若說她的判斷是對的，那剩下的兩道功德又去哪兒了呢？
沈絃歌仔細地回憶了一下。
她是在救下顧行知的當晚，發現手鐲裡多了一道綠光的。可根據後來手鐲的反應來看，這手鐲的時效性明顯滯後。
所以現在想來，那道綠光應該不是救顧行知留下的，而是她之前救韓氏母女留下的。
如果這麼算的話，那手鐲應該是自動將她救治韓氏這個孕婦和她未出生的胎兒判定爲了一次功德。
可就算這樣，也應該有五道功德才對啊！
那還有一道功德，又落到了哪兒呢？
沈絃歌的目光落到了懸掛的白綾上，瞬間就亮了幾分。
對，她怎麼就忘了玉竹呢！
彼時她雖盡力救治玉竹，可因那毒十分罕見兼且霸道，所以當時她並沒能替玉竹解毒。她只是暫時封閉了她的穴道，讓她處於假死狀態而已。
原本她是想爭取一點時間，等事後再爲玉竹解毒的。
誰知沈夜舟卻直接弄死了玉竹，根本就沒給她這個機會。
所以哪怕是她出手救了人，但如果沒救下，手鐲也不會給她算功德？
沈絃歌覺得這個手鐲有點坑！
到目前爲止，她並不清楚這手鐲能夠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好處？
可倘若黑氣是見死不救而來，則意味着以後哪怕她遇到再討厭的人，甚至是她的仇敵，都不能見死不救。
這樣的規矩，於她而言簡直是種束縛。
最關鍵的是，她還不知道倘若她真的見死不救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可如果她的重生真的和這手鐲有關係，那麼這個後果想來絕不會太輕鬆！
這麼想着，沈絃歌的心情頓時不太美妙起來。她一不美妙，眼前這些心懷鬼胎的管事便越發顯得面目可憎！
“各位都是辦老了事的人，我讓你們辰時三刻之前點卯，有幾個是按時到場的？”沈絃歌緩緩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語氣不怒自威，“按時到場的，先站出來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