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並未在悲慟的情緒中沉浸多久，很快她已經收斂了那些負面的情緒，開口說道：“難怪當日她會故意拿話刺激我，害我早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日那穩婆也是被她做了手腳的吧？”
“沒錯。”沈絃歌點點頭，“當日那穩婆收了她的銀子，準備給你下藥。後來被我發現了，我拿報官脅迫她，她才肯助我救下你與姐兒。”
韓氏：“姑娘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爲報，他日姑娘有用得着三嬸兒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沈絃歌靜靜地注視着她，良久才展顏一笑，道：“三嬸兒不懷疑我嗎？畢竟那日三叔追殺過我，我是完全有理由害死他的。”
“其實我不是沒有懷疑過姑娘。不瞞你說，我曾私底下找人偷偷驗過你三叔的致命傷。據說是一擊斃命，乾淨利落。”
說這番話的時候，韓氏目光坦然，眼底連半分內疚的意思都沒有，“那樣的力道絕非一個小姑娘能有的，所以我當時就排除了姑娘的嫌疑。”
沈絃歌這才知道，自己好像一直低估了她的這位嬸孃。
韓氏雖然性子綿軟，可到底是御史家調|教出來的女子。平日她不與人爭與人搶，只是天性和家教使然。但真到了關鍵時候，她也並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三嬸兒猜得沒錯。當日我雖和三叔發生過爭鬥，卻並未傷及他要害。”沈絃歌垂眸說道，“事實上我當時身上有傷，差點命懸一線......”
未待她說完，韓氏突然打斷了她：“那當時姑娘是怎樣逃脫你三叔的追殺的？”
沈絃歌驀地一怔。
她沒想到韓氏竟敏銳至此，瞬間就捕捉到了事情的關鍵點。
所以，這是韓氏在懷疑她包庇真兇嗎？
片刻的晃神之後，沈絃歌已經迅速地鎮定下來，她擡眸對上韓氏的視線，十分坦蕩的答道：“被人救的。”
韓氏的音調瞬間拔高了幾分：“是誰？”
“不知道。那人是黑衣蒙面人打扮，所以我沒見過他的真面目。他將我從三叔手下救下，又帶我到了安全的地點，爾後便離開了。”沈絃歌搖搖頭，語氣鎮定得沒有一絲破綻，
“事後我聽說有人夜闖祖父的大書房，所以我懷疑那人是從外面來的。不過有一點我敢肯定，殺死三叔的人絕不是他。”
韓氏：“爲何？”
沈絃歌：“因爲他身手十分了得，如果他想要殺三叔，大可當場便將三叔殺了，沒必要去而復返，費那麼大|波折。”
其實她大可將沈永安的死推到顧行知身上，反正韓氏也不可能查到他的真正身份。但不知爲何，她就是不願意抹黑他，哪怕一丁點兒也不行！
“所以三嬸兒如果想要找到殺死三叔的真兇，恐怕要費一番周折了。”見韓氏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之色，沈絃歌不動聲色地說道，
“畢竟當晚相府發生了很多事情。說實話，到現在我都還沒想明白，當晚西院的走火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爲？”
韓氏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我以爲當時那把火是姑娘自己放的。”
“怎麼會！”沈絃歌搖頭苦笑了一下，“當時大伯母步步緊逼，我幾乎已成困獸，還哪有精力去放火自救！”
“所以，當時是有人故意放火救了姑娘。”韓氏心中一動，道，“有沒有可能，這個放火的人便是殺死你三叔的人？”
沈絃歌：“......”誰說她這位嬸孃是個好欺負的？就單憑這份敏銳的嗅覺，不去做破案的捕快真是屈才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我覺得說不大通。”沈絃歌暗暗地吐了一口氣，壓住了胸腔裡那顆狂跳不已的心臟，
“從前我在相府是什麼樣的處境，三嬸兒再清楚不過了。若真有人護着我，我又怎會落到處處被人欺凌的境地？！所以我想不出那殺人兇手爲何要救我？除非他這麼做還有別的原因。”
“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片刻的沉思之後，韓氏點頭說道，“你說，那把火有沒有可能是杜氏放的？畢竟，她一直想要殺你滅口。”
沈絃歌突然有些慶幸當晚韓氏並不在現場，否則她也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了。
“不瞞三嬸兒，我也曾經和你有過一模一樣的想法。”沈絃歌腦海中福至心靈般地閃過一個念頭，於是她故意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畢竟，有時候人爲了守住秘密，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
韓氏細細的品味着她的這番話，眼底剎那間閃過諸如震驚、懷疑、惶然和恍然大悟等情緒。
“對，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從來最毒婦人心，爲了保住秘密，杜氏那個毒婦也不是沒有可能殺了你三叔的！”
沈絃歌沒有糾正她的錯誤。
事實上，她根本是故意引導韓氏這麼去想的。
反正，不管韓氏會不會息事寧人，以杜氏的性子都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因而與其讓韓氏胡思亂想，發現真相，還不如讓杜氏把火力全部都吸引過去。
那樣的話，她需要對付的敵人便只有杜氏一個。
至於沈夜舟，在她離開相府之前，她會用他的內疚心來敲打他，讓他往後像照顧她那樣照顧韓氏的。
不過儘管這樣，沈絃歌卻並未將話說滿。她垂眸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流光，故作惶恐地說道：“這一切不過是三嬸兒自己的推斷而已，我們並沒有真憑實據......”
“姑娘是怕我去報仇嗎？”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韓氏突然笑了起來，“你放心，我不會的。因爲，他不配！”
沈絃歌：“？？？”
她一直以爲這個時代的女性骨子裡都帶着一些古板守舊的忠貞，哪怕夫君待自己再不好，也會講究從一而終。
沒想到韓氏卻一次又一次顛覆了她的想象，讓她刮目相看。
“不瞞姑娘，如果說在知道真相之前我還存了一些報仇的傻念頭，那麼此刻我已經徹底放棄這個打算了。”見她一臉愕然，韓氏忍不住苦笑道，
“我想明白了，爲了這麼一個男人毀了自己的下半生不值當。沒了他我還有姐兒，我何苦要爲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賠上我的下半生？！所以往後只要杜氏不主動招惹我，是我不會去主動招惹她的。但若她招惹到我頭上，我也絕對不會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