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孚的神色變化,讓司馬昭愣了神,他再也不敢裝模作樣,老老實實的拿出了面對長輩的態度,誠懇的說道:“他若是走了,那皇宮裡的事情要如何安排呢?”
司馬孚看到司馬昭改變了態度,也不再如方纔那般強勢,態度也和善了些。
他勸慰道:“子上啊,我實在不明白,你手握十三萬中軍,加上各地將軍的支持,能統率的軍隊超過了二十萬,你爲什麼會如此害怕呢?”
“若是你害怕毌丘儉叛亂,我尚且還能理解,可是在洛陽,你擔心皇帝起事,這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了,你有什麼好害怕的呢?皇帝一個人,能比得上你手裡的十萬中軍嘛?!”
司馬昭低着頭,不敢回話。
司馬孚繼續說道:“若是說伱擔心太后,郭建手裡的士卒加起來也不過四千多人,郭家的大權全部加起來,也不到一萬人,你用得着擔心他嘛?!”
“我聽聞,你用殿中校尉尹大目來取代了長水校尉郭芝,讓尹大目來擔任長水校尉。”
“如今郭家手裡,也就剩下了郭建的那支軍隊。”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面對叔父的質問,司馬昭遲疑了許久,支支吾吾的說道:“兄長讓我勿要輕視皇帝...”
“他讓你不要輕視皇帝,不是說讓你擔心成這般模樣!現在的敵人是毌丘儉,毌丘儉麾下有精銳的八萬大軍,這纔是你要擔心的,那皇帝又算什麼大敵呢?”
“依我看,你倒不如將皇宮內的軍權都交給郭家好了。”
“什麼??”
司馬昭猛地站起身來,瞪圓了雙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司馬孚,“仲父,您這是什麼意思?當初我兄長可是耗費了不少心思才....”
“你且聽我說,首先,如今不同於往日,自從郭德被殺,高柔遭受打擊後,郭家就失去了與我們繼續抗衡德實力,除了太后的名分,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威脅了。”
“其次,那個郭建,他的爲人,你或許比我更加清楚,他就是個無勇無謀的小人而已。”
“這樣的人,就是手持十萬大軍,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何況只是皇宮裡的軍隊,這些人,他是否能調得動都是問題。”
“況且,你方纔說了,大將軍留下了命令,若是出了事,就得對皇帝動手。”
“按着現在的情況,除卻郭建這個蠢物,還有誰敢接替子初呢?你就是拿到廟堂去,羣臣也得躲着,不敢領命。”
“且先將權力交給郭家,若是大將軍這裡出了事,就讓成濟負責去辦事,若是辦成了,那是郭家監察不利,若是辦不成,那就讓郭家變成主謀。”
司馬孚眯着雙眼,認真的爲猶子解析了起來。
他這麼一說,司馬昭頓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
這人的能力且不談,聽勸是真的聽勸,他即刻改變了自己原先的觀點,站起身來,朝着司馬孚行大禮。
“若非仲父,我險些犯下大錯啊!按着仲父所言,無論最後如何,都可以怪在郭家的身上,一石二鳥,可是...仲父,若是他們站在皇帝那邊該怎麼辦呢?”
“郭建這個蠢材,若是能領着我們所安排的四千多甲士來擊敗你的十萬大軍...或者說他但凡有這樣的膽魄。”
“那我們家早就給他們給取代了,若是他們全力支持皇帝,那更好,一網打盡!”
司馬昭眼前一亮,趕忙再次改變了態度,對着司馬孚就是一頓吹捧,各種不要臉的誇讚是張口就來。
很多大臣都覺得,跟司馬昭相處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司馬師就從來不會舔什麼大臣,爲人嚴肅,不善言辭,但是司馬昭就不同了,在拉攏人才方面,他很有一套。
哪怕是杜預這樣的年輕後生,他也能很認真的對待,故而得到了大批人才的效忠。
其實,能有這樣的本事,就已經算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了。
放在歷朝歷代裡,也算是中上的繼承者。
很多二代還做不到他這種程度呢。
司馬昭全盤接受了司馬孚的觀點,認爲應當將郭家推出去背鍋,同時,他對司馬望也有了另外的安排。
司馬昭憤怒的說道:“賊將姜維自狄道攻佔河關,臨洮,弄得雍涼人心惶惶,車騎將軍病重,無力出兵,我看,可讓子初前往雍涼,抵禦外賊!”
司馬孚撫摸着鬍鬚,點着頭答應。
這些年裡,姜維的攻勢是越來越猛了,這已經是第七次大舉進攻了,打的司馬家也是焦頭爛額。
司馬昭要處理的問題還真不少,除卻內部的毌丘儉,外頭的蜀國和吳國也不算太平,蠢蠢欲動。
有人說毌丘儉似乎還與吳國有聯繫,這就更嚇人了。
若是毌丘儉在內發動叛亂,諸葛誕響應,吳國和蜀國一同出兵,那司馬家只怕當場就要暴斃。
每次想到這種可能,司馬昭就覺得手腳冰涼,胸口發悶。
說起姜維,司馬孚也無奈的嘆息,這位天水姜伯約,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今年的戰役裡,若不是徐質在襄武擊殺了張嶷,不知姜維要打到哪裡去了,儘管擊敗了張嶷,可魏軍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姜維的援軍到達之後,更是將魏軍打殘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姜維下一波的攻勢將會更加兇猛。
不過,這並不是他們現在該考慮的,攘外必先安內,毌丘儉不死,司馬昭之心不安啊!
兩人正交談着,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就看到一個僕從慌慌張張的衝進了屋內,那僕人的神色看起來極爲惶恐,渾身都在哆嗦着,恐懼將他完全籠罩。
“將軍,將軍....大將軍他,大將軍....”
看到僕人這個模樣,司馬昭猛地跳了起來,也不理會身邊的司馬孚,大叫了一聲,直接衝了出去,司馬孚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隨即,他眯了眯雙眼,低着頭,哀嘆了一聲。
大將軍要不行了?
心裡有了這個猜測,可不知爲何,司馬孚忽然覺得,肩膀彷彿輕鬆了不少。
當司馬昭衝進了內屋的時候,卻看到鍾會正坐在兄長的身邊,輕輕擦着眼淚。
“兄長!!!”
司馬昭跪在地上就要痛哭。
鍾會趕忙起身,“將軍!大將軍並未出事,只是方纔清醒了一次,又再次暈厥了,您不必擔心....”
“醫者沒有明說,可大將軍定然是能好起來的。”
鍾會解釋了起來,可司馬昭此刻神情恍惚,似乎就沒聽進他的話。
他匍匐着到了司馬師的面前,看着躺在牀榻上的那骨瘦如柴的兄長,司馬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兄長,你不能走啊...我不能沒有你啊....”
“兄長,雖然你平日裡對我非打即罵,我也在私下裡說過你的壞話,可是我知道,天下不能沒有你....”
鍾會愣了一下,有些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司馬昭,又瞥了一眼司馬師,沒有打斷他。
司馬昭繼續說道:“我一定會處理好廟堂和外頭的事情,若是兄長不在了,我一定讓那些奸賊們全部陪葬!還有那些醫者,一個不留!”
司馬師依舊是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司馬昭哭泣了許久,方纔擦了擦眼淚,看向了一旁的鐘會。
“鍾君啊,如今是關鍵的時候,兄長身邊,我會派遣其他人來看守,您就暫時到我的麾下,來爲我出謀劃...”
鍾會趕忙打斷了他,“咳,將軍,不必如此急躁,大將軍未必會出事,還沒到這個時候,請您不要如此擔心。”
“大將軍的病情,是萬萬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尤其是不能讓毌丘儉所知道。”
“你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與平日裡一樣,千萬不要讓他人知道真實的情況。”
“大將軍這裡有我在,您也不必多慮,安心去操辦您手裡的事情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