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下的高級將領,包括各地的刺史,太守,乃至縣令。
都幾乎沒有幾個寒門或者庶民出身的。
都是清一色的大族子弟。
曹髦即使在名義上收服了這些大軍,可將領們依舊是大族子弟,河北大軍收服了,可各地的官員同樣如此。
坐在馬車內,曹髦的臉上滿是無奈。
好在,這次中軍還是有不少人立下了大功,又可以提拔一羣以功勞殺出來的人了。
這武將其實還好,可以從軍中提拔有功之人,但是這地方官員,又該怎麼辦呢?
如今的底層人才就無法支撐起大魏的官僚系統。
曹髦沉思了起來,想了許久,他擡起頭來,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人。
“仲父啊,廟堂的政策如何才能迅速在地方推行呢?”
司馬昭擡起頭來,要不是成濟就坐在他的身邊,他真想往曹髦的臉上吐口水。
你特麼的還好意思跟我問政??
誰是你的仲父啊?!
曹髦看到司馬昭這悲憤的臉,長嘆了一聲,繼續道:“仲父啊,您現在還剩下多少勢力呢?”
“各地的外將,根本就不可能爲了您而出兵,哪怕是聯姻,也是如此。”
“真正統帥軍隊的,好像也就是西北的司馬望了。”
“但是,先前司馬孚就與您爭吵分家,他也不會站在您這邊,給自己招惹麻煩啊。”
“再了,他現在正被姜維圍攻,自身難保,又如何來幫助您呢?”
曹髦撫摸着下巴,嚴肅的道:“以您的罪行來,您這是囚禁徵北和鎮北兩位將軍,然後率領軍隊來攻打洛陽,這分明是謀反啊,謀反是什麼刑罰來着?誅三族?”
曹髦的眼神也變得銳利。
“衛將軍,朕完全可以讓河北軍隊屠了您在河內的宗族,然後將司馬姓屠個乾乾淨淨,爲那些無辜枉死在你手裡的人報仇雪恨!”
“這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盜賊就可以很好的完成這個任務。”
“甚至不會有人覺得不妥,我以大勝之姿返回洛陽,證據確鑿,那些大臣們會爭着處死你,誅你的族,來搶奪你的家族所留下的空缺。”
司馬昭嚥了咽口水,他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皇帝的臉色竟是有些陰沉,他的眼神很平靜,卻帶着一些莫名的威懾。
司馬昭一愣。
曹髦的這神色,居然與他記憶裡的兄長有些相似。
司馬昭並不是如茨懼怕曹髦的威脅,他咬着牙,“今日敗在伱的手裡,都是因爲我自己的過錯,你要殺就殺,我絕不低頭。”
曹髦笑了起來,“朕不敢殺了你嗎?”
“成君,將他帶出去用刀柄捶成肉泥,然後拿去喂狗,再帶人返回溫縣,屠了他的宗族。”
成濟一愣,隨即起身,一把抓住司馬昭,就要下車。
“且等等!!!”
司馬昭忽然叫了起來。
成濟卻不慣着他,直接抓住他的衣領就往外頭拽。
“陛下!!且等等!!”
司馬昭再次叫道。
曹髦這纔看向了成濟,“你還有什麼遺言?”
司馬昭的臉色時而青,時而白。
“陛下若是要殺,就賜我毒酒,何以要羞辱呢?士可殺,不可辱!”
“羞辱?當初令狐愚都已經死了,你們將他的屍體挖出來鞭打的時候,怎麼不這句話呢?”
“當初用刀柄來錘殺李豐的時候,爲什麼不這句話?!”
“你們殺了多少忠良?!你們害了多少人?!又羞辱了多少士人?!”
司馬昭臉色通紅,竟不出話來,他再次看着曹髦的臉,想要知道他是否是在恐嚇自己。
曹髦的臉色卻格外的平靜,一點都沒影戲言”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要錘殺了自己,想要誅了自己的宗族??
不知爲何,看着皇帝這平靜的臉,司馬昭心裡忽然變得煩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不怕死,只是不能拉着宗族赴死
司馬昭在心裡默默着,他再次開口道:“陛下臣有罪。”
“你什麼?”
“臣認罪!”
司馬昭跪拜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卻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並沒有開口讓他起身。
司馬昭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這一幕,恰如當初的元城,只是,行禮和受禮的人,都已經變得不同。
“起身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髦方纔輕聲開口。
司馬昭再次坐在了皇帝的面前,而這一次,司馬昭猶如失了魂。
曹髦道:“仲父,你大可放心,朕是不會殺了您的,朕要治理下,還需要您的輔佐。”
“只要您用心輔佐,朕可以指着洛水發誓,絕對不會謀害你。”
成濟站在一旁,聽着這番話,險些笑出聲來。
司馬昭卻什麼都沒。
作爲失敗者,他所能做的是隻是忍受而已。
曹髦繼續道:“這次返回洛陽後,您還是擔任衛將軍,朕會賞賜一座衛將軍府,您可以搬進去住,您的家眷也可以住進去,往後就輔佐朕,來治理好下。”
曹髦吩咐了片刻,便讓成濟將此人帶走。
在司馬昭被送走之後,成濟這才笑着道:“陛下,當真是解氣啊!您方纔那恐嚇,連我都被嚇了一跳!他定然也以爲是真的!”
曹髦緩緩看向了成濟,不知爲何,成濟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種壓迫福
曹髦忽然笑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是啊。”
此刻,諸多大臣和將領們跟在子車架之後。
陳本對一旁的裴秀道:“陛下當真是神出鬼沒的,我都沒反應過來,陛下就已經出現在了營帳前”
“這種感覺”
他沒有繼續,裴秀卻補充道:“很像是大將軍,對吧?”
陳本清了清嗓子,沒有接茬。
裴秀認真的道:“陛下爲了對付大將軍,一直都在主動去了解大將軍,去琢磨大將軍的爲人做法,自然是會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
陳本沉默了下來。
裴秀卻溫和的道:“您不必擔心,您的弟弟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您此番返回廟堂,定然是要受到重用的。”
他又看向了另一旁的何曾,“陛下先前下令誅高司徒的三族,牽連進去的人很多,我知道您往日裡與司徒公有所來往,可要當心啊。”
何曾的臉色變得雪白。
負責保護他們的馬隆聽着裴秀的話,嘴角爲微微上撇。
他知道裴秀這是在恐嚇新來的兩個人呢。
馬隆雖然輔佐陛下的時日不多,但是他心裡清楚,陛下絕對不是司馬師那樣的人。
起碼,利益在他心裡不是最重要的,一個爲了自家麾下大臣的遭遇而覺得不公的人,怎麼可能會像司馬師那樣冷血無情呢?
只是目前的局勢需要一個司馬師一般的人物而已。
曹髦此刻大張旗鼓的朝着洛陽出發,而夏侯獻等人則是按着皇帝的命令,要求羣臣前來迎接。
羣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是一臉的茫然。
要知道,在曹髦不在的這段時日裡,他們可是一直都在跟皇帝勾心鬥角,鬥智鬥勇呢!
自從王祥和王肅的二番戰打響後,廟堂裡就變得極爲熱鬧。
崔贊去往廟堂,卻沒能見到皇帝,按着魏舒的法,陛下不願意參與經學的事情,讓大臣們自己去解決。
隨即,羣臣就被迫站在了廷尉這邊,捏着鼻子跟王肅站在了一起,無論怎麼,這經典的權力還是要留下來的。
但是王祥那邊卻號召了年輕的士人們,雙方開始輿論大戰。
羣臣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來應對皇帝的攻擊。
就在他們跟皇帝鬥智鬥勇,佔據下風,將王祥等人按着頭打的時候,夏侯獻忽然派人來告知他們,別打了,皇帝要回來了,快跟着我去迎接!
很難想象,此刻大臣的心情會是何等的悲憤。
皇帝不在洛陽??
那我們這些時日裡是在做什麼??
最悲憤的就是王肅了,他本來都已經佔據了足夠的優勢,輿論都逐步倒向了他,王祥抄襲的身份都快坐實了,結果現在你給我皇帝根本不在洛陽,這場沒有裁判的戰爭沒有任何意義??
也不知此刻的王肅到底是什麼心態,反正他是沒有出來迎接皇帝。
羣臣整齊的站在了洛陽正門外,中軍的將領們也是在此處。
當子車架停靠下來的時候,羣臣終於確定,皇帝原來真的不在洛陽!!
曹髦緩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朝着身後揮了揮手,頓時有另外一個人走到了皇帝的身邊,曹髦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朝着羣臣的方向走去。
而此人,正是衛將軍司馬昭。
羣臣看到這一幕,頓時驚愕,現場一片譁然。
曹髦很是熱情的拉着司馬昭,快步走到了羣臣的面前。
羣臣急忙行禮拜見。
“諸位,此番,衛將軍在河北立下了大功,朕特意前往迎接,帶着他返回洛陽!”
“諸君可以爲衛將軍賀!!!”
此言一出,羣臣目瞪口呆,彼此對視,不知該作何言語。
荀顗此刻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果然啊,陛下跟衛將軍聯手了!
當初杜預前來的時候,自己就隱約有了猜測,果然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