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叛亂失敗的消息傳來,曹髦並沒有覺得有半點的意外。
對方的思路簡單粗暴,只是孫皓就是再瘋,也肯定會留下心腹來鎮守建業。
別以爲瘋子就沒有心腹。
他的那些舅父們,以及他父親的舊部,還有那些受了他提拔,賞賜的,被他看重聯姻的。
這些都是他的心腹。
大族指望着能策反這些人,只怕是不太容易。
而曹髦知道,往後類似的事情會常常在吳國發生,那位爲孫皓鎮守建業的將軍丁固。
他很快也會想要發動叛亂,他會跟施績等人密謀,想要換一個皇帝。
結果,因爲內部有人反對而停止想法。
從孫皓上位到他被抓,實際上吳國內部一直都有着叛亂和爭鬥,大多都是針對這位瘋皇帝。
結果這些人都遭受了屠戮,那位扶持孫皓上位的萬彧也是死在了孫皓的手裡。
曹髦看着手裡的文書,只是搖着頭,將其放在了一旁。
還是得在孫皓開始折騰百姓之前動手,完成大一統,孫皓折騰百姓跟濮陽興折騰百姓還不同,濮陽興是爲了水利開墾等事情而折騰,孫皓就是純粹爲了自己的享樂。
南方的人口本來就不多,哪裡遭得住孫皓這麼折騰?
現在曹髦所遇到的難題就是吳國的龜縮戰術。
想要破開這個殼,那就只能很有耐心的蓄力了。
或者可以期待孫皓哪天發瘋,直接領着軍隊殺過來,或者單槍匹馬的殺過來。
曹髦並沒有開玩笑,孫皓在歷史上還真的有過去洛陽的想法。
據說是有方士告訴他,說孫皓應當成爲大一統的君王,還說中原的百姓們都等着他去繼承大位,然後這位就帶上了自己的皇后兒子太后,準備樂呵呵的前往洛陽當大一統的皇帝!
他帶上了千餘人,而這千餘人根本就不是作戰部隊。
結果這些人走了一半,遇到大風雪,就連他最親近的甲士都說,若是遇到敵人,那就直接投降!
後來因爲道路被攔截,羣臣苦勸,孫皓方纔結束了這場鬧劇。
就是因爲這件事,曹髦覺得這傢伙根本就不正常。
當然,孫皓在清醒的時候,還是挺厲害的。
他重視那些能打仗的人,拷打大族,動不動將他們流放遷徙,重新劃分郡縣,大量的冊封宗室爲王,將他們不斷的分散打亂,吳國大族的問題在他的手裡居然得到了有利的解決!!
這充分證明了,只有暴君才能解決大族的問題。
他從來不對任何人親近,陸家跟他的關係多好,可歷史上上陸凱逝世之後,他即刻翻臉,將人家的族人給抓起來流放,還要挖墳,丁奉對他無比的忠心,可丁奉一死,他就又要對丁奉的家人出手。
這樣的行爲很好的解決了大族的問題卻是不能效仿的。
這實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在西晉跟東吳對峙的末期,東吳的大臣們就是一直在期待着西晉的軍隊能打進來,西晉的大臣們則是一直勸說皇帝不要出兵東吳。
雙方一個想被統一,一個不想去統一。
奇哉,怪哉。
就在曹髦看着手裡書信的時候,楊綜快步走了進來,看到曹髦正在忙碌,也沒有去打擾,只是站在一旁。
曹髦拿起筆,寫了幾封書信,令人送去,方纔看向了楊綜。
「楊公,事情如何了?」
「已經給馬將軍吩咐好了,他會多看着郭君,陛下不必擔心了。」
曹髦忽然笑了起來,「那邊的官員們現在應該很害怕吧?」
「豈能不怕呢?陛下所派去的上一個護羌中郎將,可是惹出了好大的事情來,這次又派了一個,他們大概是以爲陛下又要動手了。」
「如此也好,郭君本來就是個嚴肅的人,那些人若是怕他,他做事就容易多了。」
楊綜此刻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似乎有些愣神。
曹髦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奇怪的問道:「楊公在看什麼?莫不是在望天子之氣?」
楊綜哈哈大笑了起來。
顯然,他也知道吳國的情況。
「臣不懂得望氣,只是覺得陛下當今變得與先前皆然不同。」
「有何不同?」
「臣也說不好,確是比以往親切了許多。」
「自從這孫皓登基之後,朕在衆人的眼裡便親切了許多。」
楊綜再次哈哈大笑。
楊綜很高興自家皇帝有這樣的轉變,自從司馬師逝世之後,皇帝的變化極大,他冰冷的猶如一臺治政機器,完全沒有了任何的朝氣,儘管臉上總是帶着笑容,但是笑容之下卻是一種難言的冷漠。
但是如今的皇帝,再一次活了過來,就如當初在元城時的那樣。
這都開起了玩笑。
楊綜還挺喜歡這般變化的,這樣的變化,都是在太子出生之後,果然啊,當初自己沒有想錯,有了個孩子,陛下就不會再那般的冷漠孤僻了。
楊綜跟曹髦聊了許久,方纔告辭離開。
當他走出了太極殿,往皇宮大門走去的時候,忽然有人拉住了他。
「楊公!」
楊綜看着面前的人,回了一禮。
「辛公?您怎麼會在此處呢?」
來人乃是辛敞,羊祜家的親戚,跟曹髦也算是能扯上點關係。
這幫人如今都在三公九卿的位置上養老,三公九卿們到如今已經完全成爲了虛職。
他們失去了所有的權力,已經不再幹涉廟堂,除非是有着其餘部門的兼職,否則,純粹的三公九卿就是個榮譽性的官爵。
當初那些老人們都被曹髦安排到這些位置上,他們什麼都不能插手,地位極高,卻沒有任何的權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建功立業。
不過,這些人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曹髦用這些人來給其餘辦事部門找茬,也算是對辦事部門的一種監督和催促。
辛敞就是這榮譽官爵的受害者。
這種榮譽性的官爵,便是地位再高,因爲沒有實權而變得不重要。
這些人無法再爲自己或者宗族謀取什麼好處,甚至無法保持自己非凡的地位。
前不久,他一個親戚被刑部捉拿,他便想要去刑部解決這件事,沒想到,別說是魏舒了,就是連個尚書郎都不將他放在眼裡,直接讓他離開。
而別人對待一個尚書郎都比對待自己要客氣的多。
這讓辛敞有些無法接受。
這些時日裡,他也是一直都在想辦法提升這些老臣們的地位,幾次給曹髦上書,希望能讓三公九卿恢復部分的權力。
楊綜跟他算是舊相識。
辛敞此刻笑着說道:「我是來拜見陛下的楊公啊,我有個天大的好處要送你。」
楊綜瞥了他一眼,問道:「是什麼好處呢?」
「陛下對長子寵愛太過,這樣的行爲是對天下不利的,楊公何不跟着我一同勸諫陛下呢?」
聽到辛敞的話,楊綜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他哪裡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想要拿這件事來給自己刷名聲是吧??
楊綜眯着雙眼,示意對方靠近。
「辛公啊,您覺得吳國的孫皓如何啊?」
辛敞驚愕的看着他,「楊公爲何要問我這件事呢?」
「我只是好奇而已,孫皓兇殘暴虐,卻沒有幾個大臣敢去勸說他的,當今陛下仁義,只是因爲有長子後略微開心了些,您便想要去勸諫。」
「是大魏的臣子們比江東之臣更加英勇?還是說當今陛下太過仁慈了呢?」
聽到這句話,辛敞大怒,「你怎麼能將陛下與江東的那瘋子相提並論呢?」
「既然辛公也覺得當今陛下乃是聖王,那就回府去吧,勿要再這般叨擾他了,多愛長子也要被你們這些人勸諫?無事找事」
楊綜罵了幾句,隨即朝着遠處叫道:「成濟何在?!」
成濟迅速領着甲士們衝到了此處,「出了什麼事?」
楊綜指着面前的辛敞,「像這樣的人就不要再放進來了!」
辛敝大怒,「我乃是陛下的至親」
他的話還沒說完,成濟一把抓住他,朝着門外走去,辛敞踉蹌着被他拖拽而去,只覺得憤怒,「怎麼敢這般羞辱我呢?放開!!」
成濟根本就沒有在意他的叫嚷,只是一路將他往外拽。
楊綜冷笑着,看着那人被帶走。
這些犬入的,一天到晚是找不到事來做了!
且等天下大一統,最先就是將你們這些人給處置掉!
讓你們都去南中那邊享清福!
楊綜快步走出了皇宮,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因爲他在雍涼的傑出表現,曹髦暗中交給了楊綜一個極爲重要的任務,徹查各地的大族。
曹髦跟孫皓不同,曹髦是個仁君,他不會隨意編個罪名就把一個宗族給流放掉,但是,倘若這些大族本身就不乾淨,那就休要怪曹髦了。
曹髦向來一視同仁,不管你是多大的宗族,只要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懲治!
楊綜當今徹查的方向在公田上,上次胡遵在青徐徹查了一次之後,大族是收斂了一些,但是大魏很大,人口很多,什麼樣的人都有,不長記性的也不少。
屯田制被正式廢掉後,豺狼們的嘴角掛着口水,正在不斷的撕咬。
王肅的兒子就是個典例。
楊綜準備給他們來個狠的。
而他如今在調查的宗族,楊綜低頭看了看手中書信的彈劾內容。
黃門郎羊琇,以及他所屬的羊家。
呵,這次陛下可要爲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