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裡,洛陽出現了很多的陌生人。
洛陽內的士卒也相應的增加了,各地都是巡視的甲士。
這是因爲郡試要開始了。
原先縣中的小吏,大多是由官員們直接從當地徵的,其餘人就是靠着行賄來上去的。
大魏的底層小吏,其實需要參與法律的考覈和三老的舉薦,這個制度是很早就有的,是前漢時的制度,可是發展到了魏晉嘛,考覈取消,就看財力。
豪強們因爲而收益,地方變成了兩種派系,廟堂所派來的流官和地方豪強所組成的鄉吏。
別指望這些豪強所組成的小吏們能對百姓們有多少的呵護。
他們往往比大族更加兇殘,畢竟大族是看不上尋常百姓的那點蠅頭小利的,他們要吃也是吃大頭,他們對百姓們所造成的壓迫是無形的,是層層傳遞下來的,可豪強們給與的壓迫,是最直接的,讓百姓們體會最深的。
曹髦之所以要分出多個層次來,就是爲了替換掉那些通過花錢和奉承來上去的小吏們,他不敢說當今那些參與考覈的人都是家世清白的,並非豪強出身,但是,好歹這些人是有些知識的,有些能力的。
就如郭責所說的,出身決定不了一個人。
可哪怕是那些在縣考時感受到了壓力的寒門士人們,也是很堅決的準備參與郡考。
縣考的難度很低,而且招收率極高,當初的洛陽有七百多人蔘與,最後通過的人有五百多個。
而這次的郡考,是在治所之中進行考試,洛陽的士人們覺得很奇怪。
縣考會在這裡,郡考還是在這裡,州考也是在此,最後殿考還是
根本就不需要外出。
但是其餘各地的士人自然是要前來此處的。
郡考的難度比縣考是要高很多的,如果將通過縣衙考試的那些人當作是“有編制的合同工”,那通過郡考的那些人,就可以被當作是“有編制的正式工”了,因爲郡中小吏,普遍是由郡守等人親自徵召,這靠花錢上去有些難度。
而且到了這個層次,大族就會開始插手,擔任郡吏的人員出身就從地方豪強變成了大族子弟。
這完全就不同了。
當然,考覈的科目還是沒有變化。
崔洪站在參考的士人之中,不知爲何,他心裡隱約有些激動。
他一直都很想要證明自己的才能,不通過父親,只通過自己。
縣考的那些題目,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崔洪覺得,別說是自己了,就是讓族內十來歲的孩子去參與考覈,都一定能通過。
他對自己非常的有信心,他跟其餘那些大族子弟不同,他將這次考覈當作了自己一個施展才能的機會。
這次定然是我能拿下第一。
就在崔洪自信的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開始考覈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這些來自周圍縣城的士子們,還是按着自己的出身劃分出了不同的圈子,顯然,兩漢時的地域政治已經被魏晉的門閥政治所取代。
兩漢時期,若是兩個不同縣的士人遭遇,定然是要按着地區來劃分圈子的。
哪怕你是個大族,你的同縣只是個庶民,你也得跟人家站在一起,否則就是對自己家鄉的背叛。
但是此刻,他們卻是按着自己的出身來選擇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那些庶民老鄉。
崔洪站的比誰都遠,根本就不靠近他們。
也不是沒有大族子弟來拉攏過他,畢竟,他爹可是九卿,但是,崔洪無動於衷。
乃公可跟你們這些人不同。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人笑着站在了他的身邊。
“崔君,好久不見。”
看到這個人,崔洪愣了一下,瞬間想起了他是誰。
此人身材高大,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看起來很有名士的作風。
他看起來比崔洪要年輕太多了。
崔洪的年紀並不大,他還不滿三十歲,比鍾會只小了一點咳咳,但是,鍾會是不能當成尋常大臣來看待的。
崔洪這個年齡就是年輕的士子。
可面前這個人的年齡比他還要小了不少。
“杜君”
面前這個人叫杜默,年少時就名揚洛陽。
對方正要開口,崔洪就開口說道:“考覈很快就要開始了,你若是想要來找我解決困惑,實在是來晚了一些!”
杜默苦笑了起來,聽出了崔洪的不耐,趕忙行禮,隨即離開了。
大族子弟們對待縣考時非常的不屑,總覺得這是羞辱了自己。
但是面對郡考的時候,他們看起來就很認真了。
畢竟,擔任縣中小吏對他們來說就是羞辱,但是擔任郡吏,並非是那麼不能接受。
要知道,這郡吏不是那麼輕易能擔任的。
很多人想要擔任都沒能混上。
考覈很快就開始了,十子們有條不紊的朝着考場走去,這次前來考覈的人太多。
因此考試的地方換成了校場。
這倒也方便了監察。
可當士人們看到那搜身的甲士時,還是有人大聲的叫道:“這是對我們的不敬!何以如此?速速讓開!!”
聽到這叫聲,崔洪有些茫然。
怎麼如此耳熟呢?
不對啊,怎麼還有人敢這麼說?
當崔洪看向那些人的時候,心裡就知道,壞事了。
因爲那人不是洛陽人,是從其他縣城來參考的,而他如此大膽的讓面前的人放他通行,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先前的縣考就是這麼做的,並且成功了。
不然,他怎麼敢這麼說呢?
顯然,站在遠處打量着這邊的王恂注意到了這一幕,他當即皺起了眉頭來。
“來人啊,將這些人拿下,搜查他們。”
王恂乃是河南尹,他能親自到達這裡,足以看的出他對考覈的重視。
甲士們衝了上去,那些人還在不斷的恐嚇,但是這些恐嚇對王恂來說是沒用的。
你父親是太守又如何?
我父親是特麼的司徒!
我還怕伱不成?
當這幾個人被拿下之後,甲士們從其中幾個人身上真的搜出了作弊用的東西。
這讓王恂的臉色黑到了極點。
“這些是哪裡的士人?”
“河陰”
“讓河陰的考生全部出列,河陰的考覈存在着舞弊的情況。”
“不許他們參與郡考,現在就派人去拿下河陰縣令!!”
王恂當即下令。
這讓那些來自河陰的士人們極爲的不滿,紛紛開口喧譁,可王恂根本就不在意這一點。
他再次看向了其餘衆人。
“當初這些人不通過搜查進入縣衙的時候,爾等爲何沒有舉報?爲何沒有彈劾?”
“從今往後,皆是如此,倘若有大規模舞弊的情況,就廢除所有人的資格,奪回過往的成績。”
“所有負責這件事的官員,皆要受到處罰!”
說完,王恂看向了周圍幾個負責監考的官員,眼神裡的意味很是明顯,他們急忙行禮說道:“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王恂這才帶着人,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此處。
崔洪搖着頭,這河陰的官員們怕是要倒黴了。
考場外一陣喧譁,崔洪還是準時走了進去。
果然,這次的考覈,難度提升的有些大。
崔洪看着,都沒有先前那種隨心所欲答題的感覺了,都得思索片刻,他忽然覺得,就是將那些人給放進來,他們也未必能通過這樣的考覈。
因爲這次考的問題都偏向了問策,這不是簡單的讓你做經典填空題,而是讓你結合經典來回答實際性的問題,這東西就是帶着小抄只怕也是難寫,除非是代寫或者先知道了試題。
就在衆人安心考覈的時候,這裡所發生的事情也傳到了曹髦這裡。
“做的好!”
“連縣考都要作弊才能通過的人還有臉來參與郡考?!”
曹髦很是生氣。
張華急忙說道:“陛下,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不過,通過這件事震懾一下各地的考覈官員,也是很有必要的。”
“臣認爲,往後還可以讓吏部來對各地的官員們進行復查,讓他們隔着一段時日來進行一次簡單的考覈,這是再次篩選漏網之魚,同樣也是保證他們的能力能持續”
“另外,這個州核是有些多餘了,陛下,往後郡考之後,可以直接進行最後一步,州中的吏員,大多都是由廟堂的諸郎所擔任的,而最後通過考覈的人還是擔任郎,這不是多此一舉了嘛?”
張華已經從這次科舉之中看出了很多的問題。
曹髦很是認真的聽着他的講述。
不愧是被稱爲西晉王佐之才的人啊。
張華但凡是出生的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他在後世的名聲一定會非常的大。
就在張華講述着科舉情況的時候,成濟急匆匆的進來打斷了他。
“陛下,匈奴左賢王劉豹領質子前來拜見禮部失職,沒有提前迎接”
曹髦當即皺起了眉頭。
“匈奴左賢王劉豹?”
他兒子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漢單于劉淵嘛?
曹髦記得,歷史上劉淵確實被當作質子送往洛陽,但那應該是很久之後的事情,看來,自己連戰連勝,已經讓周圍的胡人部落都感覺到了懼怕,故而慌忙送來質子,這是怕自己對他們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