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欲何爲?!”
杜預憤怒的大叫着。
他手持長劍,警惕的看着周圍的“盜賊”。
他沒想到,大魏的治安已經糟糕到了這種地步,他帶着騎士前來司隸,竟然都能被盜賊所襲擊。
看着遠處那些包圍了自己,手持強弩的盜賊,杜預只覺得頭皮發麻。
現在強弩都這麼普遍了嘛?河北那些叛軍手裡都是強弩,連這盜賊手裡的都是強弩?
杜預自然是明白了這些人並非是尋常的盜賊,莫非是羣臣派來要自己的性命的?
杜預包括身邊的十餘位騎士,此刻都是滿臉的苦澀。
在被人用強弩對準的情況下,他們的戰鬥力就是再強,也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強弩之下,人人平等。
哪怕你有霸王之勇,在這種距離下,強弩還是能教你做人。
盜賊們忽然讓開了路,就看到一人笑呵呵的走了出來,朝着杜預俯身一拜。
“拜見杜君。”
此人的口音有些雜,杜預也聽不出到底是哪裡的。
“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怎麼敢來劫我呢?”
那人笑着說道:“請您勿要怪罪,我是奉陛下之令,前來請您的,只是您太過警覺,這一路都在不斷的派人偵察,陛下生怕您還不曾靠近司隸就回去,因此特意派我前來迎接。”
“陛下對您十分思念,還請您跟我一同回去拜見。”
杜預冷笑了起來,“我這次前來,並不曾想與諸公作對,若是我死在了這裡,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衛將軍定然不會饒恕了他們。”
“這些話,您可以當面與諸公來說,還請諸位勿要反抗,若是傷到了你們,也是不好的。”
那人說着,頓時就有盜賊上前捆綁他們,在強弩的威懾下,這些人沒敢還手,杜預遲疑了再三,還是決定不抵抗。
他若是死在了這裡,那一定會激怒衛將軍,衛將軍不能急躁,他一旦開始急躁,那就會被羣臣找到機會來擊破。
羣臣也未必就敢殺了自己。
杜預等人被捆綁起來,盜賊們帶着他們迅速離開了這裡。
爲首者看了看周圍,方纔下令道:“善後,佈置的真實一些。”
“唯!!”
這爲首者自然就是劉路,此刻他押着杜預,是一刻都不敢耽誤,飛快的朝着司隸方向奔馳而去。
杜預跟王肅不同,王肅是在完全沒搞清楚洛陽的情況下全速前進,一頭撞上了皇帝的軍隊,杜預爲人謹慎,他走的很慢,一路上都在調查周圍的情況,斥候不斷。
曹髦的人好幾次都被他們所發現,好在,因爲遊俠的身份,只是被當成了盜賊。
曹髦認爲,若是杜預發現異常,就不會繼續前來洛陽,而爲了能將這人帶回來,他特意讓劉路去邀請。
劉路全速趕路,只用了兩天,就將杜預帶到了焦伯的面前。
焦伯只帶了幾個親信來見他們,而當杜預看到焦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
杜預不認識劉路,但是他認識焦伯,他不知道此人怎麼會成爲校尉。
他忽然覺得,洛陽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所預料的發生了一些偏離。
焦伯也沒有跟劉路多說什麼,派遣了騎士來護送,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洛陽。
劉路將杜預裝進了馬車內,自己手持強弩,坐在了他的對面,一動不動的看着杜預。
馬車正在官道上全速前進,而杜預看着面前的這位盜賊,對他的態度也有了些變化。
杜預看着嚴肅的劉路,開口說道:“敢問君貴姓?”
“我叫劉路。”
杜預恍然大悟,他最初對面前這個盜賊有些不悅,但是在這幾天裡,這位的表現讓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此人將自己押上馬車之後,就整日持弩坐在自己的面前,無論什麼時候,自己睜開雙眼,看到的都是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是吃飯的時候,他也是嚥着蒸餅,手裡的強弩卻對準自己,他吃的很快,而且每天也就吃兩個餅。
杜預從未見過能如此吃苦的人,他這幾天似乎都沒有睡覺。
這是何等的毅力啊。
聽到劉路的回答,杜預恍然大悟。
“是後漢宗室?”
“不是。”
“那是前漢宗室?”
“也不是。”
“敢問您父親官爵?”
“我父親沒官爵,他叫劉不疾,是個木匠,他的木工活還是很有名的,最擅長打牀榻。”
杜預頓時有些尷尬,“原來是寒門出身。”
劉路咧嘴笑了起來,“怎麼,杜君看我像是高門子弟不成?還是說,您覺得只有高門子弟纔敢如此對您?”
杜預急忙搖着頭,“不敢,只是以爲閣下乃是羣臣所派,故而詢問,羣臣斷然不會派遣您來做這般重要的事情,看來,您確實是陛下的人。”
劉路很好奇,“您怎麼就敢斷定我沒有說謊呢?”
杜預遲疑了一下,“高門子弟,通常不會直呼生父之名。”
劉路搖着頭,“名不就是爲了給人喊的嘛?你們這些人就是規矩多,而且每個地方的規矩還都不同,你們遲早要死在這些規矩之上。”
杜預聽到此人的言語,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您說的倒也不錯。”
劉路再次看了他一眼,“我也知道陛下爲什麼會讓我來接伱了。”
“你跟那些士人不太一樣,我也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不過確實不一樣,有些類似陛下。”
杜預長嘆了一聲,問道:“陛下是如何執掌大權的呢?”
“這你得去問陛下了。”
劉路對洛陽內所發生的事情沒有半點的泄露,陛下讓自己說的,可以去說,陛下沒讓自己說的,怎麼都不能泄露半句。
而看到他的表現,杜預再次感慨道:“陛下身邊的義士何其多啊。”
劉路卻沒有再理會他。
杜預就這麼秘密的被運到了洛陽內,由劉路親自送進了太極殿內。
東堂內。
“陛下,那盧欽如何能做的了大司農啊?!”
“他父親先前犯下大錯,陛下如今要重用他,河北百姓定然悲愴啊!”
荀顗此刻坐在曹髦的身邊,無奈的勸諫了起來。
對盧欽和華廙的任命幾乎是同時下達的,盧欽被安排爲大司農,而華廙則是直接進了內臣系統裡,封散騎常侍。
羣臣已經對皇帝的任命忍耐了很久,這次的任命是徹底讓他們破了防。
他們反對不是因爲盧欽的父親犯下了大錯,純粹是因爲上去的不是他們。
大司農這個位置多重要啊,能坐到這個位置,家族財產將暴增,這對整個宗族都是有大利的,豈能如此輕易的讓出去呢?
還有那個散騎,這是多好的鍍金官爵啊。
荀顗即刻代表着羣臣前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曹髦笑呵呵的聽着他的話,語重心長的說道:“荀公啊,盧毓是犯下了大錯,可是這與他的孩子跟女婿有什麼關係呢?”
“當初朕在元城的時候,就很反對因爲父祖的原因而罷免其親人的事情。”
“後漢滅亡,難道不就是因爲這樣的事情嘛?”
“不過,您說的也對,他父親做了那樣的事,使得河北百姓受苦,若是不怪罪他的兒子和女婿,似乎也不妥,您作爲僕射,您的想法朕是該好好考慮。”
曹髦看向了張華,“茂先,你覺得呢?”
張華認真的說道:“陛下,既然荀公提起了黨錮的事情,陛下可以好好考慮一番。”
荀顗嚇得險些跳了起來,“張君!你可勿要胡說!我何曾提過黨錮?!”
張華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因爲父親犯錯而不許他的親人當官,這不就是當初的黨錮嘛?您方纔不就是讓陛下不要錄用罪人的孩子和女婿嘛?”
荀顗哆嗦了起來,他可不敢承擔這樣的罪名。
要是外頭傳起他教唆陛下搞黨錮,那明日自己的名聲就直逼董卓了。
他急忙解釋道:“陛下,臣並非是這個意思,臣只是覺得,或許有更適合的人來擔任大司農的位置。”
曹髦笑了起來,“或許如此,這個人選,朕會再好好考慮的。”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張華,“你去看看人到了沒有。”
張華點着頭,走了出去,就在荀顗納悶的時候,張華很快就帶着一個人走進了堂內。
荀顗看到此人,臉色大變。
正是那衛將軍的心腹,杜預!
曹髦也是趕忙起身,笑着拉住了杜預的手。
“元凱何來遲也!!”
“衛將軍可還安好嘛?他幾時回廟堂啊?沒了他,朕這可用的人才都沒多少啦!”
曹髦說着,又看向了一旁的荀顗,“荀公,您先回去吧。”
“朕還有要事要商談。”
荀顗驚愕的看着這一幕,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趕忙說道:“陛下,臣以爲,盧君是可以擔任這樣的要位的!!”
曹髦卻顯得有些不在意,“這件事往後再說吧,朕還有要事。”
荀顗咬着牙,無奈的離開了太極殿。
杜預看着荀顗走遠,眼神很是複雜,他心裡清楚,皇帝這是明擺着用自己來對付羣臣。
“陛下洛陽之內,似乎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啊。”
“一如從前,一羣豺狼,利益薰心,爭權奪利。”
“陛下,您實不該如此魯莽啊,衛將軍若是整河北之兵,戰於河洛,只怕是不死不休朝中又諸多豺狼,到時候,只怕您會受害。”
曹髦笑了起來。
“社稷將頹,天下危亡,朝中奸賊當政,地方豪強做大,四邊外賊崛起,國內民不聊生!”
“髦若不能親橫槊於河洛,斬酋殺賊,安敢以血補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