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郡。
杜預剛剛躺下來,就聽到外頭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
“杜公!”
守在門口的甲士直接將那人給擋了下來。
那人正是新上任的太守,上一個老太守,實在是受不了杜預的折騰,主動上書請辭,曹髦看在那人年長,就給他調到了冀州去擔任郡守,那邊事情並不多,適合他這樣的官員。
而這位新上任的郡守,不是別人,正是原先從敦煌那邊撤下來的閻玟。
閻玟此刻是滿臉的愁苦。
當初他從敦煌那邊撤下,說要將他調到中原,他是那麼的開心,最後說做汲郡太守,他更是樂瘋了,天子腳下啊!
結果呢,來了之後才發現,整個司隸地區的工程,汲郡佔了一大半!
工部尚書常駐在這裡,時不時還有戶部尚書來串門,最令人膽寒的還是刑部尚書也時不時前來。
閻玟是再也不敢像過去那般閒散了,整日都在拼命的做事,不敢耽誤。
杜預長嘆了一聲,隨即坐起身來,“讓他進來吧!”
聽到他的話,甲士方纔讓開了位置。
杜預穿上好衣裳,點了燭火,閻玟便依經站在他面前,保持着行禮的模樣。
杜預頗爲無奈。
“閻公啊,我不是說了嗎,倘若是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自己下令就可以,不必來問過我。”
對這位新來的郡守,杜預是有些意見的。
這人其實會辦事,手腳也勤快,性格也不錯,唯一的問題是,這人是真的一點擔當都沒有。
無論什麼事都要先問過自己,讓自己來決定。
他是斷然不敢自主決定任何一件事的。
生怕有件事出了紕漏,就得找他的麻煩。
閻玟趕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杜公,今日出大事了!”
“我實在是不敢決策!”
“哦?”
“今日各地又有很多百姓請求離開”
“只是這一天,人數就已經超出了六千人!”
閻玟看起來頗爲惶恐,杜預聽聞,卻哈哈大笑。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爲何要如此驚慌呢?”
閻玟瞪圓了雙眼,這幹工程呢,人跑了,這也算是好事??
杜預說道:“陛下行仁政,免口算,這些想要離開的人,大多都是有辦法能維持生計,故而不需要再爲廟堂來做工,當初召集這些人,本來就是無奈之舉,如今他們能靠自己來維持生計,這不是很好嗎?”
閻玟有些爲難。
他當然知道這以工代賑的目的,也知道那些百姓們爲什麼急着要離開。
廟堂這次以工代賑並非是強迫性的政策,而是公益性的行爲。
這絕對不是什麼徭役,嗯,換句話來說,這是讓你不餓死的徭役。
廟堂不會給這些人錢,但是會管飽他們的肚子,可以保證他們能讓自家人不被餓死,當然,也只能到這種程度了。
杜預也根本沒有辦法說是讓這些人都靠着給廟堂打工來掙錢變得富裕,廟堂要是有這本事,還特麼需要抄家??
讓他們吃飽都做不到,只能勉強餬口。
倘若他們有了別的差事,更輕鬆卻同樣可以養家餬口的差事,他們也絕對不會離開自己的家人來到這裡給廟堂打工。
閻玟開口說道:“杜公啊,可若是如此繼續下去,那往後的諸多工程豈不是無人可用?水利剛剛修建了一半,其餘的要怎麼辦呢?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杜預對此自信滿滿,“你不必擔心這些事情,只要記住,若是有百姓自願要求離開,批准就是,若是有加入的,也不要太遲疑。”
“這水利的事情可以拖延,但是不能耽誤他們自己的事情。”
閻玟稱是。
兩人攀談了片刻,閻玟這才告辭離開。
閻玟離開之後,杜預反而是有些睡不着了,他坐在了案牘前,寫起了奏表。
這次的免口算之事,雖然很有風險,但是就從杜預目前所看到的局勢來說,還是絕對的仁政!
就是那些天天叫苦,滿臉無奈的勞工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沒有了原先的抱怨,就跟打了雞血一般,做事都更加的勤快了。
陛下這是摧毀了壓在百姓們身上的一座大山啊。
杜預認真的寫好了對曹髦的奏表,這才睡下。
次日,杜預早早起身,令人將奏表送往太極殿,自己則是前往各地巡視。
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空着的營地。
這是因爲有大量的勞工離開的緣故。
可杜預卻一點都不慌,臉上帶着笑容。
他先後去了七處工程地,其中六處都是在挖渠,只有一處是在修水庫。
看着遠處耕地上一座座的水車,杜預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如此再過兩年,汲郡也就再也不是如今的汲郡了。
不只是這裡,如今大魏各地都是在大興土木!
大魏正值盛世,動些土木也無傷大礙。
等到甘露五年左右,全國肯定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西堂。
曹髦坐在上位,而曹溫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
曹髦指着自己,輕輕開口。
“臥~~”
小曹溫也是有模有樣的指着自己。
曹髦又指着他,“你。”
曹溫看到他的手指頭,頓時大喜,趕忙抓着就往嘴裡塞。
這弄得曹髦哭笑不得。
“你這豎子,怎麼什麼都想要咬幾口呢?”
他看着曹溫嘴裡那七八顆牙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楊綜走進殿內,看到的就是這溫馨的畫面,楊綜也忍不住抱起了太子,太子對這個老頭的鬍鬚很感興趣,好奇的揪了起來。
楊綜只是哈哈大笑。
他將孩子交給了一旁的宮女,方纔看着曹髦說道:“陛下,劉毅又來了。”
曹髦哦了一聲。
自從曹髦將這傢伙安排到了御史臺之後,這傢伙就開始對着上下的羣臣官員們動手了。
這廝治政的本事差了點,但是噴人哦,不,品德是非常正直的!
曹髦麾下敢對着上下大臣,各地大族一頓亂噴的人確實是不多,也就一個鐘會,但是鍾會不噴好看的。
這哥們就不同了,他不在乎相貌,他是連鍾會都敢彈劾的。
他覺得監察機構的人不夠正直,常常區別對待大族子弟。
連魏舒都被他彈劾了。
反正效果也很顯著,一時間京師肅然。
這廝也不像是個賣直求名的,因爲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若只是想要出名,沒必要去得罪那麼多的人
就以他如今得罪的這些人,他這官能做幾天都是個問題。
曹髦揮了揮手,“讓他進來吧。”
劉毅皺着眉頭,急匆匆的走進了殿內。
“陛下,臣要彈劾護羌中郎將郭責!!”
曹髦一愣,“郭君實君子也,他有什麼能被彈劾的地方呢?”
“郭責在地方上,多次干涉雍涼政務,偏袒雜胡,有虧德行!當地的官員們因爲他是陛下的故臣而不敢上奏彈劾,只能在私下裡言語!”
“陛下,臣知道他是您的近臣,但是作爲近臣,他是最不該犯下過錯的!!”
劉毅隨即又提供了相應的證據。
這些都是當地官員們的文書,雖然沒有明確的告發郭責,但是裡頭卻記載了一些郭責不妥當的行爲。
包括阻止官員們對聚集起來的胡人進行驅趕,派人查抄商賈,將他們的東西散給胡人等等。
曹髦瞥了幾眼,隨即冷笑了起來。
“別人朕不敢說,但是郭責嘛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類事情的。”
“陛下,難道治理天下大事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來判斷嘛?”
曹髦看向了楊綜。
“正好廟堂裡也沒有什麼大事,難得清閒,朕準備前往長安行宮,查看當地的諸多情況。”
“這教化羌胡也有一段時日了,你可以去準備一下。”
楊綜趕忙稱是。
正要離開,曹髦又說道:“對了,一切規格都從簡,只讓尹將軍領兵護送就是,不許各地官員們出來迎接,不可耽誤了農桑!”
“唯!!”
曹髦一直都很想在天下各地走一走。
不是爲了去旅遊,而是要親眼看看各地的情況,同時也是在地方上進行激勵和懲戒。
皇帝的這種遊幸非常的重要,若是弄得大張旗鼓,沿路修建專門的道路,數千人乃至數萬人一起走,那簡直是亡國之事。
可若只是以簡單的規格往各地遊幸,查看地方的變化,進行激勵和懲戒,那就是廟堂對地方加強掌控力的行爲了。
其實曹髦最想去的地方是蜀地和吳地。
但是以如今的局勢,怕還是去不成,曹髦不能離開洛陽太遠,必須要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朕離開之後,諸多事情就交給尚書令王昶來負責!”
就在幾天之後,曹髦的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洛陽。
曹髦並沒有帶上太多的官員們,甚至連張華都沒帶,只帶上了一部分的內臣。
曹髦此刻對教化之事也沒有一個底,雖然孝文帝改革證明這確實能用,但是兩個時代又完全不同,曹髦也不知道這能否成功,若是不能成功,他也就只能去考慮其他的手段了。
另外,對郭責的事情,曹髦也很好奇。
郭君是個老實人啊,到底是什麼事將他逼的派人去查抄商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