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弟弟賭氣般的模樣,鍾毓平靜的說道:
“士季,父親在你還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他臨終之前,將你託付給我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你。”
“便是我照顧的不好,我也當是盡力了。”
“這數十年裡,你順風順水,不曾有過一次挫折。”
“我知你才高氣傲,只是,太過順利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你做事向來是不考慮後果的,伱根本就不怕出現紕漏,也不怕做不成。”
“倘若我走了,便沒有人再爲你善後了,做事之前,一定要更加的謹慎。”
“若是遇到了挫折,經歷了失敗,那也勿要丟了銳氣,不能沮喪,要想辦法去克服。”
鍾會卻聽不下去了,他噌的一聲站起身來。
“兄長,爲了讓我聽話,便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鍾毓臉色蒼白,他輕笑了起來,“這是我的苦肉計,是否高明啊?”
“並不高明,很蹩腳,漏洞百出,昨日還能騎馬的人,今日就說病的下不得牀榻,誰能相信呢?”
“士季,你便是羣臣之首,做事之前,也要跟陛下多商談,勿要自己坐在尚書檯裡就下達命令,就算你是爲了陛下,也不能饒開他,否則會給你招來大禍。”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且先起身!”
鍾會不悅的說道。
鍾毓這才緩緩坐起來,看向了弟弟。
看着坐起來的兄長,鍾會似乎更加生氣了。
“在我做大事的時候拖累我的人,難道不就是兄長這樣的人嗎?”
鍾毓卻只當是什麼都沒聽到。
鍾會還是氣呼呼的離開了這裡。
坐在車上,劉淵看着很是生氣的老師,也是忍不住勸說道:“老師,您常常勸諫我,做人不能忘記孝順的道理不能因爲長輩的訓斥而生氣”
鍾會瞥了他一眼,“我這麼教你是爲了讓你能孝順我!不是爲了讓你用這套東西來給我講道理!”
劉淵也就不敢再多說了。
鍾會盡管“揭穿”了兄長的苦肉計,但是他也確實沒有再去談論爵位遞減這件事。
原先還無比驚駭的羣臣,此刻也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除卻裴秀。
而皇帝離開洛陽也有了一段時日,至於皇帝什麼時候會返回,羣臣也不是很清楚。
根據小道消息來看,皇帝似乎還有遊幸涼州的想法。
在洛陽的小道消息,卻是涼州上下官員們的噩夢。
當得知皇帝可能要前來涼州的時候,當地的官員們都嚇暈過去了好幾個。
雍州的吏治情況雖然不堪,但是比起涼州,可能還算是較爲出色的。
地方越是偏僻,百姓越是貧窮,官吏便越是兇狠。
窮山惡水不只是出刁民,大概也出惡吏。
他們趕忙在當地火急火燎的準備了起來,準備工作很是繁瑣,就連刺史司馬望都不例外,很是忙碌。
可曹髦並沒有要前往當地的想法,在長安待了六七天,將涼州上下嚇得驚慌失措之後,他方纔轉身朝着洛陽返回。
雍州經過了這次的事情,想來會有一段不錯的時日,也不知能堅持多久。
曹髦坐在馬車上,卻還在翻看着手裡的奏表。
典事府的奏表這些時日裡越來越多。
其中最多的就是關於那些被遷徙的大族的。
按着他們的查證,不少吳地大族都收到了行刺自己的書信
曹髦眯起了雙眼,臉色很是不屑。
一羣智障!!
服散將腦子給服壞了吧?
這麼明顯的栽贓?
是想將廟堂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些大族身上?
還是想在刺殺自己之後栽贓給那些吳地大族?
這還真的是低級啊。
曹髦放下了這些文書,沮喪的搖着頭。
我大魏的反賊們都這麼沒有出息,難怪朕治理不好地方呢。
怎麼就不是個人才輩出的時代呢?
要是早生四十年嗯,早生四十年保不準會被大族給坑死,好像那些輩出的人才都是大族家的,這麼一想,現在這幫對手也還能接受。
不過,曹髦倒是很期待,這些人到底想要怎麼來行刺。
是想要效仿張良,在自己遊幸的時候動手?
可現在又不是秦朝,這都多少年了,針對君王的保護舉措都不知升級了多少次,所有這些有先例的,都不可能再成功第二次。
曹髦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你們要是不安排,那朕自己可就要安排了!
“必須要爲天下除掉這個暴君!”
此刻,在洛陽外的一處廢置的破驛舍內,幾個人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的眼裡滿是兇光。
他們面前擺放着輿圖。
輿圖上畫着清晰的線條。
“這是那暴君返程的路線,他是從長安出發”
爲首者在輿圖上點了起來,隨即又認真的說道:“沿路都有守將接應,況且還有宿衛護送,我問了,有兩千三百位全副武裝的宿衛,皆是暴君之心腹,就算沒有人接應,就是我們湊到了數千近萬人,也根本不可能殺得了他!”
“這些宿衛都是軍中的最精銳,哪怕是夜襲,也沒有成功的可能。”
“另外,這暴君喜歡出行,常常去一家食肆,但是有扶持我們的貴人說,他出行之前,侍衛會先前往當地進行盤查,先進行駐守,無論是屋頂,還是沿路能藏身的地方,都會提前被他們所佔據,但凡有人持武器或包裹靠近,就會被抓起來食肆更是他們駐守的重點”
“皇宮根本進不去”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在他返回的時候動手。”
聽着此人的言語,幾個人的臉色愈發的肅穆。
“倘若如此,那要如何才能完成大事呢?”
爲首者笑了起來,“這狗賊不是沒有缺點。”
“這暴君平日裡好名聲,假仁假義,他在雍州,便曾親自接見百姓,若是有百姓擋住他的隊伍,請求告狀,他一定會親自接見的”
“可他們一定會搜身的。”
“那若是女子呢?”
“女子也不例外,便是個孩子,他們也會搜身。”
爲首者聽着他們的爭論,獰笑了起來,“諸位不必擔心,具體該如何去做,我已經安排妥當,甚至連人都已經找好諸位只要按着我的計劃辦事就是了。”
“暴君無道,願意相助我們的人很多!”
“如今的局勢,都是因爲暴君的緣故,只要暴君一死,天下便是盛世了!”
“這是爲了天下事,請諸君與吾立誓。”
幾個人當即歃血爲盟,決定要爲天下除掉此害。
曹髦此刻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在路上,滿長武就站在曹髦的身邊,時刻盯防。
曹髦所能接到的奏表也是越來越多。
典事府那邊似乎有了大消息。
三國末期,大家用計謀都是出了名的不保守秘密,誰家要搞什麼陰謀,被害人往往會比被告更早得知。
曹髦光是看典事府的奏表,就對情況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他心裡還是挺開心的。
有人準備要行刺曹髦。
這能說明什麼呢?
這說明敵人再也沒有辦法通過正常的方式來跟自己較勁了。
在明面上,乃至在廟堂裡,在地方上,都對自己束手無策之後,只能選擇這種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來對付自己。
這對曹髦來說還算是好事。
反正他不覺得就這幫人能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而就在大軍前進的時候,忽然有騎士朝着這裡狂奔而來。
騎士迅速勒馬,隨即下馬行禮拜見。
滿長武上前,聽着他言語了幾句,這才轉身來到了曹髦的身邊。
“陛下,前方有民女攔路哭訴,說有極大的冤情,想要救下自己的母親。”
曹髦一愣。
緹縈救父??
聽聞前漢文皇帝外出遊幸的時候,就有女子冒死擋住了他的馬車,然後請求寬恕自己的父親。
文皇帝便解決了歷史上的一起醫鬧事件。
曹髦皺了皺眉頭,滿長武說道:“陛下,我們剛剛過城,有百姓發現我們的動向,前來攔路倒也說的過去只是,臣還是覺得有點不妥當。”
曹髦卻笑了笑,“無礙,且先讓人過來吧。”
滿長武也不多說,直接下令將人帶過來,同時,他還派遣了一個侍女跟着一同前往,去搜身。
曹髦等候了許久,終於看到有甲士領着一個妙齡女子前來。
那女子擦拭着眼淚,哭哭啼啼的朝着這裡走來,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極爲的出色。
但是周圍的宿衛們,卻是沒有多看她一眼。
她就這麼一路靠近曹髦,就在曹髦有些狐疑的時候,滿長武忽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滿長武低着頭,凶神惡煞的盯着她,這女子都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滿長武就這麼開始審視着她,從頭到腳,根本不掩飾自己的目光,如此看了一遍,他的眼神卻忽然凝聚在了對方的髮簪之上。
“把髮簪拿下來。”
滿長武開口說道。
女子大驚失色,“我是要見陛下,我有冤情!你欲何爲?!”
滿長武當即伸出手要拿走髮簪,女子大怒,頓時變了臉色,她一個彎腰躲過了滿長武的手,隨即便要朝着曹髦的方向衝了過去。
就在這一刻,滿長武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擡起來,一個凌空摔在了地上。
只是片刻之內,那女子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曹髦的臉色依舊很平靜,沒有半點的驚訝。
這女子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個刺客了。
只因爲她太好看在這個時代,沒有哪個美人敢大搖大擺的獨自出城哪怕是天子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