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將這不成器的兒子留在洛陽,讓他能找到一個賢明的老師,掌握經典,報效國家。”
“第二件事,是關於鮮卑人的。”
“陛下有所不知,當今鮮卑,出了個雄主。”
“此人喚作拓跋力微,他很年少的時候就有聰慧英明的名聲,在他父親逝世之後成爲了鮮卑索頭部的首領。”
“建安二十五年,他的勢力非常的薄弱,他就依附在沒鹿回部大人竇賓那裡,後來他跟竇賓出兵攻打西部的鮮卑,軍隊大敗,竇賓失去了馬匹,徒步奔跑,拓跋力微就派人將自己所騎乘的寶馬送給了他。”
“竇賓返回之後,詢問是誰人送來的駿馬,拓跋力微卻隱瞞這件事,不肯告知,後來竇賓得知這件事,非常的驚訝,想要將國家一分爲二,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但是拓跋力微沒有接受。”
“於是竇賓就將女兒嫁給了他,又讓他帶着部族去發展,十餘年之中,他採用仁德的政策,感化了諸多民衆,使得他們都來依附他。”
“在十年前,竇賓病危,死之前告訴自己的兒子們,讓他們擁戴拓跋力微,可他的兒子們卻想要殺了拓跋,拓跋就先殺了自己的妻,向竇賓的兩個兒子發喪,等他們前來奔喪的時候,拓跋趁機除掉了他們。”
“隨即,拓跋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他們的部族,各部大人全部都對他很是恭敬,他的部落中能拉弓騎馬的人達到了二十萬人!!”
劉豹認真的講述了起來。
曹髦眯起了雙眼,當今的鮮卑各部,其實跟大魏的關係還算不錯,名義上還是臣服關係,雖然不像南匈奴這樣完全被控制,但是大魏出兵的時候他們還是會跟隨。
當初司馬懿去平定遼東的時候,就用了鮮卑僱傭軍,其中有慕容鮮卑,擊破公孫淵有功,受封率義王。
東部鮮卑先後形成慕容部、宇文部、段部三部,佔據遼西,又有劉豹所說的這個拓跋部,南遷來到了雲中,西北還有禿髮部和乞伏部。
劉豹說道:“前不久,這位拓跋領着軍隊繼續南下,當時右賢王還不曾逝世,他就派遣我的叔父右谷蠡王潘六奚率大軍在北部抵禦拓跋鮮卑沒想到,竟然是全軍覆沒,他和五個兒子都被拓跋所殺。”
劉豹看起來憂心忡忡的模樣,這是故意在給曹髦暗示,拓跋有南下的想法。
可曹髦知道,拓跋部目前還算不上是威脅,尤其是在拓跋力微還活着的時候,這人雖然是個雄主,但是有個問題,他活得太久了
他後期的諸多操作,司馬安世都幹不出來,他將自己最有能力的太子給殺掉了在他死後,號稱二十萬的部族就直接散了。
曹髦當然也沒有輕視他們。
當今的胡人是越來越難對付了,因爲常年的來往,導致這些胡人的漢化程度越來越高,胡人的首領都開始熟讀五經,通讀漢書了,兵法更是常備在身邊,已經不再是隻靠着騎兵簡單劫掠的原始模式了。
拓跋力微就曾很不服氣的說道:“我遍觀前代匈奴、蹋頓之流,苟且貪圖財利,抄掠邊境民衆,雖然有所獲取,而他們的死傷不足以相補,更招致許多仇敵,百姓困苦,不是長遠的計策!”
當今的這些胡人首領們,他們幾乎看不起那些只會劫掠的前輩們了,他們所想的是“行仁政,逐鹿天下”,這性質頓時就不同了。
曹髦點點頭,“你說的這個人,朕是知道的,可他並沒有與大魏作對的想法,還曾寫信,說想要跟大魏友好的相處,說自己願意將兒子送到洛陽來。”
劉豹臉色一黑。
他又說道:“陛下,此人面對自己的妻尚且不留情面,可見,是個徹頭徹尾的殘酷小人,陛下可勿要被這樣的人所欺騙啊!”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道德水準還特麼挺高的啊!
曹髦問道:“那第三件事是什麼呢?”
劉豹回答道:“右賢王劉猛,他看起來對陛下恭敬,只是因爲他的實力不足,且沒有多少人願意跟隨他。”
“他不喜歡讀書,不許自己身邊的人去讀聖人的書籍,常常對人說,自己這個右賢王沒有得到一寸的土地,名不副實。”
“衆人都不贊同他,因此他只能在暗中積累實力。”
“倘若此人積累了足夠的實力,定然會反叛!”
“陛下不可不防!”
曹髦的臉上沒有半點的驚訝,甚至說,自從劉豹進來之後,皇帝的臉色就沒有變化過,一直都是莫名的嚴肅。
這讓劉豹完全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和想法,只覺得高深莫測。
“這三件事,朕知道了。”
曹髦說着,隨即認真的說道:“當初太祖皇帝分五部匈奴,令諸部帥教化其民,如今看來,五部之內,唯獨左部帥最是用心啊。”
劉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臣奉令,自是全力而爲。”
“好,那就請部帥且先在洛陽休息一段時日。”
“你所稟告的事情,朕還需要跟諸多內臣商討。”
“唯!!”
在劉豹帶着兒子離開了太極殿之後,裴秀方纔再次前來請罪。
“陛下,臣不知道他們會來的如此之快,未能按照規格來迎接。”
“好了,既然已經責罰過了,那就不必再談了,且坐下來吧。”
曹髦揮了揮手,讓裴秀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裴秀再次被罰了俸祿,他怕是要成爲大魏花錢上班的第一人了。
曹髦認真的說道:“禮部不只是要教化,也當重視四方胡人的事情當今,蜀國跟吳國還不曾被滅,對待胡人尚且不需要兵部,更多還是需要你們禮部來負責。”
“如這南匈奴,他們駐紮在縣內,說是賢王,卻是跟縣令沒有什麼區別他們都駐紮了這麼多年,廟堂裡這些高呼着要教化的人,爲什麼就沒有想着將他們變成金日磾那樣的人呢?”
北方的胡人極多,光是鮮卑一個部落就有二十萬引弓縱馬的騎兵,而經過了長期的遷徙和來往,這些胡人已經不只是待在塞外,大多都進入了大魏的境內,南匈奴在並,羌在涼,鮮卑分佈最廣,幽,並,雍,冀,涼各地都有。
而胡人的問題在八王之亂後達到了最頂峰,門閥大族夾起尾巴就跑,倒黴的還是底層的庶民。
這些胡人分佈在北方各地,漢化程度有高有低,胡漢混雜,讓歷代的統治者都極爲的頭疼。
而到了隋唐,北方的胡漢問題得到了解決,很多胡人部落在隋唐時就沒有了。
若是不參觀爲人津津樂道的野史說法,那對這個問題做出了突出貢獻的人,應當是北魏孝文皇帝拓跋宏。
他通過改姓,易風,通婚,學經等方式,讓漢風在中原再次成爲主流,到隋唐時期,過去的北方諸胡已經跟漢人沒有區別了,甚至連統治者都具有胡人血統。
而曹魏在教化方面做的不是很合格,首先,最令人詬病的就是遼東事件。
司馬懿在遼東攻殺了太多的漢人,讓這裡的胡人比例大大增加,竟讓胡風壓制了漢風,另外就是在雍涼的部分地區,廟堂的苛政逼的百姓們效胡風,鄧艾對此有過上奏。
當然,到了晉朝就不是合不合格的問題了,晉朝在後世有這般名聲,不只是因爲他們上位太醜陋,也不只是因爲弒君,是因爲導致了五胡亂華。
明明在曹魏末年都能遠征遼東,怎麼到了你們新生帝國就這麼拉呢?
而如今蜀國跟吳國還不曾平定,無論是廟堂是想解決拓跋部,還是西北的禿髮部,又或者是南匈奴,都不是最好的時機。
其實讓禮部跟兵部一同解決纔是最好的辦法,但是現在兵部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讓禮部承擔更多的責任了。
裴秀聽到皇帝的詢問,隨即沉思了起來。
“你覺得,當初太祖皇帝爲什麼要專門安排劉姓之人來擔任匈奴各部統帥呢?”
裴秀這才擡起頭來,他遲疑着說道:“臣並非是不明白陛下的想法,只是,臣怕做不好這件事。”
“哦?”
“那卿且先說說伱自己的想法。”
“無非就是易風改俗之事而已,陛下,臣是怕引起叛亂”
曹髦笑了起來,“這倒是不必那麼害怕,兵部雖然有要事,但是也不是不能偶爾分心,你儘管去操辦就是了,倘若出了事,就去找陳騫。”
裴秀當即起身,朝着皇帝再次大拜,隨即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等到他離開,張華方纔走進來,他說道:“陛下,裴君雖然謹慎,可爲人倨傲,讓他來操辦這樣的事情,只怕是不會那麼容易。”
“無礙裴君有小過失,但是才能非凡,他做事定然不會有什麼紕漏此番迎接劉豹,你以爲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對方會來的如此迅速嗎?”
張華愣了一下,“那是他故意爲之?”
“我們的這位尚書啊,哪怕是服散的時候,做事都沒有出過紕漏,何況是如今呢?”
“他大概是早就想到了朕要讓他來操辦這件事,故意如此,就是想讓朕另選他人。”
“哈哈哈,想要推脫,哪有那麼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