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沒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畢竟這個湘王並非真正的湘王, 還是小心一點爲妙。”樑騫見懷瑾滿臉不愉之色, 連忙壓低聲音, 恭敬地道。
“這個……”懷瑾皺眉, 沉吟, “神醫一死,‘失魂引’與‘忘憂丹’有何人能解?璧兒不僅失憶,而且心智受控, 將寡人對他說的話字字句句根植在心中,想忘都忘不了, 寡人應該無憂了。只不過……今日是他們成親的第三天, 如果璧兒真的與新婚妻子鬧彆扭, 寡人這個當哥哥的倒的確要去勸解勸解。”說着一甩袍袖,“擺駕湘王府。”
凌蘭已經先回到王府, 出去時是從後門出的,回來也是從後門回來,沒有驚動府中人。她的貼身婢女青鸞是跟她一起到廉國的穆國人,表面是婢女,其實相當於助手。她比凌蘭小三歲, 看起來還是清純稚氣的模樣, 只有凌蘭知道這丫頭有多機靈。
“郡主。”青鸞迎上來, 見四下無人, 低聲問道, “找到王爺沒?”
“找到了,在朱雀巷那邊。”凌蘭掩飾不住喜色, 雙眸閃亮,“一切都好,王爺已經恢復記憶。”
“太好了。”青鸞拉住她的手,兩人迅速進房間,凌蘭換好王妃的衣服。真巧,剛剛打扮好,就聽到外面僕人來報:“啓稟王妃,大王駕到。”
凌蘭大吃一驚,王爺不在府中,而懷瑾突然到來,若是自己應對不好,會不會令懷瑾產生懷疑?這個人可非等閒之輩,那雙眼睛比什麼都毒。
她腦子裡迅速閃念,連忙迎了出去,在懷瑾面前盈盈拜倒:“琳蘭拜見王兄。”懷瑾笑吟吟地擺手:“叫王兄未免生分了,不如與璧兒一樣,叫寡人哥哥吧。”
凌蘭無限嬌羞地點頭稱是。懷瑾命她起身,奇怪地問道:“璧兒去哪裡了?怎的不見他來見寡人?”
凌蘭輕笑道:“王爺二十歲的人了,還是孩子心性。昨日琳蘭領王爺去了城外鹿鳴山呦呦谷,王爺覺得郊外風景甚佳,遠比千疊王城好多了。他喜歡清靜,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順便做些詩句。所以今日一早便出府了,琳蘭想跟去,他卻怕我玩得太累。”說到這兒笑得越發明媚,所有的幸福都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他這個人啊,還以爲我是什麼弱女子。只是他既然喜歡清靜,我也就不去拂了他的意。他怕侍衛們堅持跟他,一個人悄悄走了,都沒驚動府中下人。”
懷瑾哈哈大笑:“璧兒真是找了位賢惠的妻子。只是,琳蘭你如此縱容他,就不怕他撒謊騙你,自己跑出去風流快活?”
凌蘭的俏臉上立刻染上兩朵紅暈,含羞帶嗔地瞪了懷瑾一眼:“哥哥怎的如此取笑琳蘭?王爺是怎樣的人,哥哥難道還不知道麼?”
懷瑾再次大笑:“寡人只是開個玩笑。既然他不在,寡人這便回宮去了。等他回來,你對他說,寡人來看過他了,叫他明日一早上朝,寡人有事與他商量。”
“是,琳蘭一定轉達哥哥的旨意。”
懷瑾回身出去,走過照壁,停住腳步:“來人。”
明氏三兄弟與懷瑾派到湘王府的總管施安立刻出現在懷瑾面前,齊齊跪下。懷瑾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眼裡利芒暴漲:“湘王一個人悄悄出府,你們這些奴才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到,真是該死!拖下去,每人掌嘴五十!”
王宮侍衛立刻上前拉住四人,一頓嘴巴噼噼啪啪抽上去,抽得四人血沫橫飛。打完,四人的臉已經腫得象豬頭一樣,含糊不清地跪倒謝罰。懷瑾的臉冷得如同千年冰山:“下次再犯相同的錯誤,就不是掌嘴這麼簡單了,寡人直接摘了你們的人頭!”
“奴才謝大王恩典,奴才再也不敢了。”四人磕頭不止。懷瑾怒喝一聲:“滾!”轉身拂袖而去。
“大王。”樑騫躬身請示,“屬下立刻帶人到城外尋找王爺的蹤跡。”
懷瑾一挑眉:“有沒有這個必要?”
“大王,屬下爲大王之天下計……”樑騫的聲音低下去。
“去吧。”懷瑾揮揮手,忽然心裡有說不出的鬱悶,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情緒,隱隱覺得,這個“弟弟”似乎仍然離自己很遠。他開始後悔,當初就應該一直讓懷璧住在宮中,可是想想又說不過去,他已經二十歲,是堂堂三軍統帥,不是小時候的“懷璧”了。
回宮的途中,懷瑾忽然想起了神醫歐陽雪見,覺得有些莫名的惆悵。爲了留住懷璧,爲了自己的千秋霸業,他命樑騫□□,想將這件事演變成私人恩怨導致的仇殺。可是,畢竟歐陽家幾代人都是效命於朝廷的御醫,縱然帝王無情,他還是懷着一絲憐憫之意。
“暫不回宮,擺駕歐陽府。”
歐陽府內一片死寂,懷瑾與衆侍衛進去,沿路沒有見到任何人,直到中門,纔看到幾具家丁僕役的屍體。再走進去,到景天院,仍然闃寂無聲,可奇怪的是,他們找來找去都沒見到歐陽雪見以及他家人的屍體。懷瑾心裡微微一沉,直覺不好。殺手們帶回了歐陽雪見的人頭,按說人頭被砍下,他的無頭屍體應該還在歐陽府,卻爲何看不見?
還有歐陽家爲什麼只有那麼幾具死屍,卻不見任何女眷或孩子?難道……難道殺手把他們都放過了?可至少,歐陽雪見的屍身總該在這裡啊。
懷瑾驀然回頭,命身邊的翼衛:“回宮後把歐陽神醫的人頭拿來見朕。”
“是,大王。”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擺到懷瑾面前,依稀是歐陽雪見的面目,只是臉色煞白、瞳孔圓睜,看起來十分恐怖。懷瑾伸手,將人頭拎到面前,然後撫上他的臉。
旁邊翼衛看得毛骨悚然,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的大王竟會如此膽大,也不覺瘮得慌。然後,他們更加驚愕地看到:懷瑾手掌攤開,一張□□赫然出現在他掌上。而那顆人頭的真面目根本不是歐陽雪見!
懷瑾拍案而起,面孔扭曲,厲聲吼道:“立刻找到樑騫,命他火速回宮見駕!”
朱雀巷,那座幽靜的府邸中,蕭然寫完一封給秋若水的信,將無限相思緘封,交到蕭潼手中,悵然道:“大哥,此一去又恐數月不見,小弟心中時刻惦念大哥、二哥以及家人,還望大哥保重龍體,代爲問候二哥,並將此信轉交水兒。小弟一定儘快查明內奸與廉國密探落腳點,儘快說服懷瑾打消稱霸天下的念頭,儘快回來。”
“好吧。”蕭潼看着自己的兄弟,心中實是不捨,可也知道蕭然一旦打定主意,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記着,水兒母子都在盼你回去,一定要平安歸來。”
“是,小弟謹記在心。”蕭然雙膝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唯恐再呆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流淚,匆匆擡頭道,“小弟就此拜別了。”
起身離去,漆黑的披風在蕭潼眼前一掠而過,襯着那條修長的身影,漸漸離開視野。
“等一等!”蕭潼伸手,彷彿想要拉他回來。蕭然身軀一震,緩緩回過頭,眸光如秋水般清洌,脣邊一抹微笑,縹緲得宛如轉瞬即逝的流星:“大哥還有何吩咐?”
“然兒……”蕭潼想說什麼,動了動嘴脣,只重複了一句:“……保重……”
蕭然怔了怔,深深一躬,久久沒有直起身來。一滴眼淚終於落入塵埃,他閉閉眼睛,猛地轉身大步離去,頭也沒回。
千疊城禁軍首領突然接到懷瑾密令,調動禁軍,秘密搜查歐陽雪見下落。另外加強城門口盤查,嚴防長相與歐陽雪見相似之人出城。
誰也不知道歐陽神醫犯了什麼罪,突然成爲大王通緝的欽犯,可誰也不敢追問緣由。只是從未時開始,千疊城中便有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緊張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