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飛淡淡的掃了一眼嘉禾,從春心手中拿過木梳和髮帶,纖長素白的十指在黑髮間穿插,不一會兒就將那一頭如瀑秀髮梳起了一個大方俏麗的髮髻,順便將桌上靠牆一角防着的盆栽上折下一根枝子插進發間。
明明只是幾片綠葉,卻比任何珠寶還要動人。
看着那張美得讓人無法呼吸的精緻容顏,以及清淡如水的目光,春心自慚形穢的低下頭去——
喵的,長得這麼美也就算了,還會一手針線活,還能下廚,連梳頭都會,你這是要把全天下女子都逼死的節奏麼?!想到全天下女子,春心忍不住看向了身邊另一個貌似男子實則女子的人。
何諧只是愣愣的看着步飛,她還從來不知道天底下還會有這般美貌的男子,旁邊那位嘉禾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但她確信,若是給嘉禾穿上這一身,只能讓人覺得啼笑皆非,絕不會是驚爲天人。
這麼想着,她倒是不覺得被步飛丟去打地鋪有多委屈了——能跟這樣的美人兒睡一屋,打地鋪算什麼。
腳步聲和馬蹄聲在門外響起,那羣人搜過回春堂無果後,果然直接來了春字號。
打頭的一人進門就大聲問道:“掌櫃的,掌櫃的在不在?”
確實是口音怪怪的。春心皺起了眉頭,她似乎從來沒聽說過哪裡人是這種口音。
好吧,她其實也沒怎麼了解過這大昌朝,只去過附近這一片和京城方向,其他地方人的口音究竟是什麼樣子,她也不知道。
“有沒有人能說句話,掌櫃的人呢?!”見沒人應聲,那皮膚黝黑的漢子不快的喝問,“人都死哪兒去了!”
靠,進我的門找我,說話能不能客氣一點啊。春心拉長了臉,先勉強將那股“我竟然除了生理結構比步飛更接近女人外其他什麼都不如”的情緒丟開,沒好氣的說:“這不是有四個大活人的麼?”
進來的人喝問了一通後才正眼將店內的四人打量了一番,雖說店內幾人確實都是姿容出衆,但當看過步飛後,他們眼中都閃過了驚豔之色。
春心再次頹喪的嘆氣,她單拎出來怎麼說也是個俏麗美少女,可跟步飛站在一起……人家就是那大小姐,她就是大小姐跟前捧扇子的丫鬟啊。
收回打量的目光,那人再次問道:“你們掌櫃的可在?”
這次,語氣緩和了不少。
“我就是。”春心有氣無力的哼哼道,“有什麼事兒?”
這麼個小丫頭會是掌櫃?進門來的幾人顯然不信,語氣再度冷了下來:“別胡鬧,讓你們掌櫃的出來,再不然,讓你們坐診的大夫出來,反正叫個能當家的出來。”
爲什麼我就不能是掌櫃的兼大夫?春心不爽的翻了個白眼,扭頭問嘉禾:“咱們春字號的掌櫃是誰?”
“你。”
“大夫是誰?”
“你。”
“當家做主的是誰?”
“你。”
是你是你還是你……
那幾人終於擰着眉頭打量起了面前這個怎麼看都未出嫁,恐怕連及笄都不到的小姑娘,實在是無法相信她就是這鋪子的掌櫃。
“你們出去打聽打聽,我可是從九歲就打理我家鋪子了。”春心伏在桌上,壓在下面的手用力抹着桌面上的一塊污漬,那是剛纔給步飛擦藥的時候灑在桌上的一點金創藥。
九歲?來者眼中都閃過了不信的神色,恐怕是隨着長輩在鋪子裡學規矩而已吧。
不過,那跟他們有什麼關係。跟在黑臉漢子身邊的一個瘦削的男子一邊環視着店內,一邊問道:“這幾日可有人來你們這裡療傷?”
“療傷?經常啊。”春心點頭,很是乾脆的說,“張大叔前兩天摔傷了胳膊,隔兩天就得來我這裡換一次藥,南市郊的劉大娘她小孫子胳膊摔脫臼了……”
“不是問你這些!”那人不耐煩的打斷了春心的話,“是有沒有受了刀傷的年輕人來。”
“刀傷?”春心聞言低頭想了一下,擡起頭來連連點頭道,“有啊有啊!你們是不是捕快?是便衣捕快來追捕江洋大盜的吧,那人是不是逃犯,有沒有賞金,我給提供線索的話能不能分我點兒?”
瘦削男子聽的心頭火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呵斥道:“少說廢話,那人什麼樣子,什麼時候來的,去哪兒了?”
“這麼兇幹嘛,吃獨食一定會噎死的……”春心沒好氣的嘀咕了兩句,見幾人臉色都越來越不好看,纔有氣無力的說,“就是四天前來的咯,腿上砍掉好大一塊肉,虧得骨頭沒砍斷呢。我看他一臉大鬍子虎背熊腰的就不是個好人,肯定是江洋大盜來的……”
四天前?腿上砍掉一塊?一臉大鬍子還可以是僞裝,可,虎背熊腰?
幾個人的眉頭全都皺了起來,那人絕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小子,他們清楚的記得那小子只有手臂受了傷,身材修長,跟虎背熊腰不沾邊。況且,要真是四天前的話,那小子也來不及從京城跑到這裡來啊。
“搜!”懶得跟春心廢話,瘦削男子一揮手,立刻後邊跟着的兩人就撲了上來。
“喂喂喂,你們輕着點,這可都是我吃飯的傢伙!”春心忙不迭的喊起來。
“這位兄臺,我身上一點傷處都沒有,你可以不必碰我,不然我會懷疑你有斷袖之癖的。”嘉禾,你臉上那兩抹羞紅是鬧哪樣?
“……我身上也沒傷,不信你們自己看。”何諧,你就算真裝成男人,你也真是個姑娘家啊,這麼把袖子擼起來給人看胳膊沒事?
只有春心和步飛沒被懷疑,誰讓他們兩個怎麼看都不可能是男扮女裝的呢。
尤其是步飛,冷豔脫俗不說,臉上還有一絲蒼白,挨着桌子坐着,怎麼看都像是體弱多病的美人兒,怎麼會是半夜持刀潛入的殺手?
搜查的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春字號的店面比回春堂小,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麼幾處,很快就搜完了。
“幾位大叔,咱們打個商量嘛,那人腿上有傷估計跑不快,我這也算是給你們指路了,有賞金的話就分我一點半點的。我看你們都是不差錢的人,隨便給我十兩二十兩就行,當然多給點我也不會拒絕的。”春心笑嘻嘻的瞄着面前幾人,那張小臉蛋上寫滿了“我想要錢我很缺錢”。
“去去去,哪有……”黑臉漢子剛要教訓春心,忽然念頭一轉,點點頭,有點不自然的笑道,“小丫頭,若是有手臂上受了刀傷的年輕人來你這裡,你就把這支菸火點着通知我們來,到時候叔叔一定給你報酬。”說着,他將一支菸火丟給了春心,叮囑道,“記住,是手臂受傷,那人很瘦。”
說着,他們又掃了一眼店內,重點看了眼嘉禾和何諧,只是嘉禾個頭比步飛高了一點,而何諧又比步飛矮了一截,哪個都不符合他們的目標。
“走吧。”瘦削男子搖搖頭道,“他們一路上向着這邊來的,咱們追得不慢,不會隔得太遠,留兩個人在這附近找,咱們再去下個城。”
春心低頭,可不是不遠麼,就在你們跟前呢,你們別說留兩個人了,留十個也找不到啊。
幾人再次將店內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過,終於都搖了搖頭,看來這裡是沒有了。
“忽斯,你看那女子……”瘦削男子將黑臉漢子拉到了一旁,視線往步飛那邊瞄了瞄,“小王子這幾日不正煩心麼……”
黑臉漢子眉頭動了幾下,那女子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絕色,只是,這麼做未免太冒失了。沉吟了下,他還是搖搖頭道:“得了,先找到那小子再說,小王子有的是女人,不差這一個。”哈爾圖就是太愛鑽營,也不想想這裡可不是他們的地盤,貿然劫持了人,倘若惹出麻煩來可怎麼辦。
他再次看了步飛一眼,這麼嬌滴滴的弱女子,若是到了小王子手裡,還能活過幾天?
瘦削男子也沒再堅持,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只是嘴角露出了一絲嗤笑,怪不得小王子看忽斯不順眼,能順眼纔怪。
門外馬蹄聲遠去,顯然是去別處搜尋了。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春心才上下拋着那支菸火衝步飛壞笑:“我要不要點着?”
嘉禾眼睛一亮:“好主意,一定特別漂亮。”
步飛一言不發,只是淡淡的說道:“這幾日,我須得穿着女裝。”
“誒,爲什麼?”春心疑惑的打量步飛,她從前可沒發現這小子有女裝癖啊。
“他們,沒走。”那人說了,還要留下兩人在這裡搜尋,他若是露了行蹤,怕是會給春心引來麻煩。
雲姐說,喜歡一個人,就會爲那個人着想,所以是這樣子麼?步飛看看春心,收回視線沉思不語。
也就是說,在那羣人走之前,步飛要一直穿着女裝了?春心惆悵的看向步飛,抱怨道:“你這麼漂亮的美人放在我面前,讓我還活不活了。”
嘉禾聞言頓時笑了:“步小姐美貌無雙,可小春心你也不遜於他,何必掛懷呢?橫豎……哥哥我是不嫌棄的。”
聽他這話,何諧不由得嘴角抽動了下,這個人還真是夠直白的。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問題是,怎麼和春心的老媽解釋她兒媳婦的外甥去了哪裡,突然冒出來的美人兒又是誰這一高難度問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