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未累的時候,便躺下歇息,在尚未飢餓的時候,就已經吃飽了肚子。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一旦離開,就會變得脆弱無比。
“娘,這是白菜,還有茄子。”拎着菜籃子回來,春玉簡直不想再回憶剛剛的經歷。太亂了,那麼多人就那麼擠在一起,到處都是灰和泥,那些菜販子的指甲裡全是長年洗不乾淨留下的黑色污漬,這簡直就是噩夢。
劉氏接過來翻了翻,眉頭滿滿擰了起來,不悅的問:“不是說了這白菜得把外邊的爛葉子給扒了麼?還有,這茄子都蔫了你還買?不是給了你十個錢麼,就這麼點菜,怎麼也花不完吧?”
春玉現在只想好好的洗洗手,順便將身上衣裳換下來,聽劉氏這麼問,隨口說道:“白菜三個錢,茄子四個錢,還有三個錢掉地上了,那地上髒的都是泥,怎麼撿?橫豎也不過才三個錢罷了。”
纔不過三個錢?劉氏氣得直跺腳:“我都事先跟你說了價了你還讓人坑,就你這樣還想去鋪子裡幫小春做事?那還不給賠光了啊!三個錢你就買這麼一棵爛葉子的白菜?少說也得三四個知不知道!還有這,這茄子!茄子比白菜還便宜呢,就這麼兩個輕飄飄的茄子,值兩個錢麼?錢掉地上了就不要了?你還站在地上呢,我不要你了行不?”
看來這丫頭真是過慣了富貴日子,必須得改,不改不行!劉氏一邊生悶氣一邊蹲下開始扒菜葉。原本說要餓着春玉的時候,她還有點心疼,現在看來,不下狠心收拾一頓,春玉是改不過來啊。
“我又沒買過菜,哪知道會是那樣啊,就算騙也就騙了兩個錢,至於這麼跟我喊麼。”春玉輕哼了一聲,娘就是這樣,小門小戶的出身,眼裡只裝得下那麼幾個銅板。
“你沒買過菜?你沒出嫁之前不也一樣跑菜市場的?這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劉氏看看丟了一地的爛菜葉,一跺腳拎着菜進廚房了,順便吼了最後一句,“今兒的午飯你就吃半碗,別以爲買這幾個爛菜就能糊弄過去!”
西邊,越過那面牆,張梅花正聽得眉開眼笑。
嘿,春家那個做了富貴人家媳婦的大閨女被休回來了,真是老天爺開眼啊,這都是報應。成天跟我家吵吵,如今自己家雞飛狗跳的,活該!一想到隔壁春家的大閨女買個菜都能搞丟一半的錢,張梅花就覺得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好。
“含熙啊,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會砍價,這麼一大籃子菜,才花了七個錢,有你這麼會過日子的兒媳婦,我可真是賺着了。”
聽見隔壁拔尖了飄過來的聲音,劉氏更是氣得直磨牙。
含熙皺眉,低頭看看手裡的籃子,一共就一捆豆角幾頭大蒜,外加兩根蘿蔔,哪裡就一大籃子了?
不等她發問,張梅花就壓低了聲音質問:“不是給了你十個錢麼,七個錢就買了這麼點兒菜?剩下的錢呢?你別是給我私吞了吧?”
“錢在籃子裡頭呢。”不知道這女人又在犯什麼病,含熙隨口說了一句,將菜籃子放在桌上,說道,“我出去一趟。”
“幹嘛去?”張梅花一邊翻撿着籃子裡的菜和銅錢,一邊隨口問道。
“我大堂姐讓婆家給休回來了,我怎麼着也得去問候問候。”說這話的時候,含熙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春玉是沒想到含熙竟然會來看望自己,雖說她早就知道含熙就嫁在隔壁,可一來她被休回家無顏見人,二來無論是劉氏還是春心,哪個都不待見含熙,所以她一直都未曾見過含熙。
看看在牀邊自己爬着玩的小擇信,含熙輕輕一笑,伸手將小擇信抱在了懷裡,搖晃幾下以後才笑道:“瞧這小傢伙虎頭虎腦的,長得真結實。”
“這還瘦了呢,畢竟吃不好睡不好的。”春玉看看兒子的臉。
其實,她也不確定兒子究竟有沒有瘦。只是,在莊家畢竟有奶孃有丫鬟伺候,在家裡只有娘和嫂子輪流看着,還有一個小春風在,怎麼也不能跟在莊家的時候相比才對。所以,應該是瘦了吧。她拼命想從記憶裡搜出離開莊家時兒子的模樣,卻發現雖然臉面還記得,但究竟是胖是瘦卻已經模糊了。
“難免的……”含熙點頭,又搖頭笑道,“要是隻這一個還好,那邊——”她衝外面正在給兒子擦臉的蘭悠蘿努努嘴,小聲道,“還有一個小的呢,那才真是寶貝兒子寶貝孫子,這侄兒外孫的,自然就……”
可不是麼,要不是還有個小春風,娘自然有空天天看着擇信了,哪像現在,幫她看一陣子就說要去照顧那個,把擇信又丟給了她。春玉冷哼了一聲:“誰讓我這是外孫子呢。”
“不錯了,好歹還給你看孩子呢,那邊還有一家,做大嫂的見侄兒跟自己兒子搶東西,拉過去就是一頓打,差點打斷骨頭。”含熙說着,手指輕輕劃過小擇信的臉蛋,不禁笑道,“這小臉真滑,小嘴兒紅嘟嘟的,喲,還會咬我手指了。”
春心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含熙抱着小擇信在家門口坐着跟春玉聊得無比投機的情景,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直接拉長了臉問:“誰讓你來的?”
春玉見狀,立刻沉下了臉呵斥道:“你怎麼說話呢,這是跟堂姐說話的態度麼,誰教你的規矩?”
“少跟我規矩規矩的,這家歸我管。”春心直接白了春玉一眼,含熙這女人不簡單,在明月宮混了半年,莫名其妙的就嫁到她家隔壁來,指定所圖非小,過去不管是她還是娘或者蘭悠蘿,沒一個待見含熙了,全都防備着還好,如今看來,只怕春玉會引狼入室啊。
“喲,這妹妹教訓姐姐的事兒,我還是頭一次見呢,小春,你纔多大,就算是伯孃不管是,大嫂子不想跟你一般計較,可如今還有玉姐姐呢,哪兒就輪到你來管了?”含熙怪笑起來,“小春,你平時對我不客氣也就算了,可玉姐姐是你親姐姐——”
沒等她說完,門內就傳來了蘭悠蘿的罵聲:“給我滾!”
真是麻煩,娘下午熱着了想睡會兒,她又在屋裡給小擇信做衣裳,竟不知春玉什麼時候抱着孩子跟含熙混到了一起去。含熙是故意的吧,生怕她知道,所以也不進門,就在門口跟春玉嘀嘀咕咕。
“這是自家親戚,有你們這樣的嗎,丟不丟人!”春玉氣得頭暈,好不容易有個能聊得來的,她這幾天簡直快要被憋死了,沒想到春心和蘭悠蘿竟然會是這樣。
人家來找她說話,蘭悠蘿這麼囂張的趕人,分明是不給她留半點顏面,
“她算哪門子親戚,早斷親了,你少跟她來往。”春心狠狠的橫了春玉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小擇信身上,見小擇信衝自己招手,連忙上手去接。
然而含熙卻不肯鬆手,避開春心,冷笑道:“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搶什麼,玉姐姐都沒急呢。”
“孩子不是我的,是你的?你讓你家肖天福試試,看他這輩子能讓你孵個蛋出來不?”春心磨了磨牙,直接看了一眼蘭悠蘿。
沒什麼好說的,蘭悠蘿只是上手一推一扯,就穩穩的將小擇信帶回了自己懷裡。
“我警告你,你願意怎麼禍害她,隨便你,可你要是敢碰我侄子一根頭髮絲兒,信不信我讓你一根頭髮都保不住的當尼姑去?”從蘭悠蘿手裡接過小擇信來,春心看也不看春玉一眼,就這麼抱着進了門。
同樣的,蘭悠蘿也懶得理會門口那兩人,同樣跟着進了門。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春玉氣得渾身發抖。
含熙搖頭,長嘆了口氣說:“沒辦法,誰讓她們囂張慣了呢……”看看裡頭,她有些憂心的說,“你最好是先去瞧瞧小擇信,她們兩個在氣頭上,估計手上也沒個輕重……”
春玉聞言連忙點頭,轉身就往回走。
任由春玉怒氣衝衝的將兒子抱走,春心並沒有攔着,再怎麼說,那也是春玉的兒子,雖說春玉是勢利又虛榮,可還不至於精神變態,不會以虐待自己兒子爲樂的。
等到春玉回了屋,蘭悠蘿才小心的低聲問道:“你今天回來的早了點,怎麼回事?我看你剛纔跟含熙說拿話,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剛收的消息,說莊家好像在打聽咱們家如今下場,我估計他們是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察爾漢國來的人滅咱們家滿門。”春心皺緊了眉頭,小聲說,“這幾天,你可得小心點,也讓婉儀留意下,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聽那意思,莊家是怕我那白癡姐姐泄露了他們家的秘密,想滅口呢。”
“滅口,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纔想起來?”蘭悠蘿不解,要想滅口還不趕緊下手,等到春玉回了家了纔想起來?
春心冷笑:“我想他們一來是怕做的不乾淨被查出來,二來想着察爾漢國的人橫豎是要來報復的,就順便借刀殺人了。可哪知道察爾漢國的人到現在都沒動靜,他們急了。”
確實,莊家急了,不是因爲察爾漢國的人尚未動手而急,而是因爲察爾漢國的人不可能來了而急。
那邊的探子傳來消息,傳言中因爲冒犯了大王子而被當場格殺的春尋,其實只是跟大王子聯手演的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
如今,察爾漢國內部情勢已經緊張了起來,大汗隨時可能駕崩,而大王子則是在新招攬的軍師幫助下,佔據了優勢,但同樣有競爭力的還有其他幾位王子,連大汗的幾位兄弟也在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