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從大營消失了,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不在這件事上了,因爲,有更大的事件發生了。
昭和十四年夏,昌國大軍正在北疆與塞外的察爾漢國大軍對峙,一直蠢蠢欲動的昇國終於按捺不住,向昌國的邊境發起了衝擊。
昌國,兩線作戰!
春心不解的扯扯嘉禾的衣袖,小聲問:“既然你都埋伏到這裡來了,幹嘛不直接送察爾漢國的王一程,他一嚥氣,幾個兒子爭權,國內一亂,自然沒心思打仗了。”
“是個好主意。”嘉禾讚許的點頭,隨即輕敲了春心一記,“若是隨隨便便能要了他的命,哥哥就不會跑來這裡了。”那是條老狐狸,狡詐多疑,除了他自己外誰也信不過,想要暗殺他,談何容易。
也是哈,要是能隨便掛了一國之君,尊殺樓還用給皇帝打工麼,直接獨立出來就行了,你們誰丫的不聽話,小心半夜腦袋就沒有了。
昌國南北兩線作戰,對於昌國來說是危機,但對於久攻不克的察爾漢國來說,必然是個機會。
遠北關周圍的小村落乃至城鎮,察爾漢國攻下了不少,可只有這遠北關,他們卻是一次次鎩羽而歸,這對驍勇善戰的戰士們來說,是絕對的恥辱。
“進攻!攻下遠北關,本王子允你們劫掠三日!”坐在馬背上,漠厲揮鞭直指東南方向。
春心遠遠的站在一邊看着,饒是活了兩世,她仍是不明白。
戰爭不是罪過,可燒殺擄掠,真就那麼痛快麼?究竟是爲了擴大疆土,還是爲了滿足自己施暴的慾望?若是爲了擴大疆土,那施虐的一方難道不知道那些百姓將來都會變成自己的同胞麼?若是爲了滿足子弟施暴的慾望,既然都是自己同胞,爲何不在自己國內往來衝殺?
“心心,害怕了麼?”看到春心臉色不好,春尋有些擔憂的按住了她的肩膀,“放心,不會有事。”
“我知道。”春心點頭,遠北關不會破,只是她發現,其實自己心裡也關着一頭嗜血的魔獸。
就好比這些興沖沖發誓要屠盡昌國子民的戰士們一樣,她想的是,若能屠盡察爾漢國軍民,自然再無戰爭。就好比前世,她也曾想過,屠盡東邊某些島上的所有人口,自然太平。
自從有了人類,就有了矛盾,有了爭端,人類羣居在一起形成部落,部落間的矛盾帶來了戰爭。
那麼,屠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呢?
是爲了斷絕敵人的有生力量,還是爲了滿足自己的殺念?
靠,不能想這些問題,不然遲早會把自己想成瘋子!春心回過神來,連忙將延伸到遠方的思緒給拉回來,那些哲學家思想家可沒幾個是正常人,她就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太深奧的東西沒必要研究。
她沒那麼偉大,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昌國百姓,既然是昌國人,吃着昌國的飯,喝着昌國的水,那她只關心昌國能不能安穩就行。促進世界和平,構建何諧新天地不是她的任務。
“心心?”見春心又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春尋疑惑起來,俊逸的臉上透出了不解。
近來心心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又不想她小時候那樣一會兒笑一會兒氣惱,就那麼靜靜的想着什麼事情。會是因爲那個混小子麼?想到嘉禾,春尋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只希望能給心心一個安樂無憂的生活,那小子太過危險,雖然對心心確實用了幾分心思,可他始終無法放心。如今看來,心心對那小子也不是無動於衷,他該如何應對?
“哥,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春心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老哥眉頭緊皺,不禁好笑的說,“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還怕這次會失手?”
春尋笑了,對於戰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爲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輕輕撫摸着妹妹的頭頂,他沉吟了片刻,問道:“你……對嘉禾是何心思?”
老哥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麼。春心眨眨眼,擡起頭來看向春尋,唉,老哥還是怎麼看都帥啊,臉蛋還在其次,主要是這氣質,不差錢師兄也真好意思跟她說他們兩個是鏡門兩大美男子,跟老哥站在一起,不差錢師兄真就不自卑麼?
“心心,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哥哥想聽聽你的打算。”說出這話的時候,春尋不由得微微一嘆,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心心竟然已經慢慢長大了。想當初,心心才兩三歲,他抱着她,她在他懷裡揮着手笑着,直到五年後,他再次回家,心心已經是一個活潑的小姑娘了。
而現在,心心竟然已經十四歲了,已經是個半大姑娘,也已經有不懷好意的壞小子開始覬覦她了。
“這個嘛……”春心撓頭,她該怎麼跟老哥說呢。說她非嘉禾不嫁,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咿……那估計說完立刻會有兩個人當場嚥氣。
她被肉麻死,老哥被氣死。
春尋沒有催春心,只是等着她開口。
原地轉了幾個圈子,春心終於醞釀好了,慢吞吞的說道:“我知道哥不待見嘉禾那傢伙,其實我起初也挺不待見他的,見他一次躲他一次……可怎麼說呢?事情就是這麼怪,時間久了,我就莫名其妙的發現自己喜歡他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看上他了。那傢伙吧,一肚子折騰人的鬼主意,腦子還有點不正常,可偏偏……喜歡就是喜歡了。”
偏偏……喜歡就是喜歡了。
春尋沒再像過去那般立刻出言反對,而是凝視了春心一陣子後,忽然問道:“你對他有幾分用心?若是他……死了,你待如何?”
春心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哥,你不是打斷滅了他以絕後患吧,不值當,絕對不值當啊,你可別做傻事兒。你要是宰了他,我怎麼也得傷心一下吧?看我傷心,你肯定心疼吧?因爲你宰了他,我肯定得生你的氣吧?我生你的氣,你心裡肯定難過吧?你看看,因爲殺個他惹出這麼多事兒來,多不值當啊。”
還真是心心纔會有的理論。饒是心事未解,春尋也不由得笑了起來,輕拍着春心的頭頂笑道:“不愧是做了幾年生意,賬目算得真是清楚。”
春心可笑不出來,剛剛那一瞬間,她有種汗毛豎起來的感覺,似乎老哥真就起過掛掉嘉禾的念頭。
先不說能不能掛掉吧,要是他們兩個真因爲這事兒動了手,她該站那邊?還是爲了徹底永決後患而自我了斷去?
“我這兒媳不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插了進來。
春尋的心猛地提了起來,轉身將春心擋在身後,一手就探向了腰間。
“別怕別怕,咱是自己人。”出現在身後的是一名普通士兵,從穿着到長相都與察爾漢國士兵一般無二。
“你……嘉禾的父親?”春心疑惑又小心的問道,剛纔這人叫她“兒媳”,她應該沒聽錯纔對。
那人笑嘻嘻的點頭:“那是當然,否則怎麼叫你兒媳呢。”這小姑娘挺好玩的,怎麼就喜歡上那孩子了?不對,應該說是,怎麼會有姑娘家喜歡那孩子?
“伯父,請慎言。”春尋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個死纏爛打的嘉禾已經很難解決了,如今這位出了名的難纏的賈航嘉竟然也來了,事情恐怕更加棘手。
“我這不挺小心的麼,放心,這附近除了咱們三個,誰也聽不着咱們說話,就算是能聽見,也沒命說出去的。”賈航嘉擺手笑道,“春心啊,我叫你春心應該可以吧?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公爹對不對?估計嘉禾那孩子從來沒跟你說過他親爹是誰吧?來來來,我告訴你,你公爹我的名字叫做賈航嘉,你叫我爹也行,叫我公公也行,都隨便你。啊對了,聘禮方面有什麼要求麼?不過,開疆那孩子還沒成親呢,沒有弟弟在哥哥前頭成親的道理啊……”
春心的嘴角不停的抽動着,這位未來的公爹出現的方式太詭異也就算了,怎麼連人都這麼詭異?她有種這位殺手是活寶的感覺啊。
“賈伯父,恕我直言,舍妹與令公子並不合適。”春尋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賈航嘉的話。
賈航嘉一愣,不解的問:“人家小兩口都樂意了,你還反對做什麼?橫豎又不是你與我那孩子成親。”
……春心發誓,她不是故意要笑的,她只是一不小心沒忍住。從她這位公爹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來看,要麼是故意裝傻,要麼就是真是這麼想的纔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只是,她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傻啊。
春心是還在疑惑,但春尋是心裡明白,這位賈航嘉,確實就是那麼想的,所以他並沒有將那話放在心上,只是搖頭說道:“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誒,你說你這孩子也真是,這多好的一門親事啊,有什麼好不同意的。”賈航嘉不解的撓頭,扭頭問春心,“你不是挺喜歡我家那孩子的麼?”
“是喜歡啊。”
“我那孩子也挺喜歡你的,這事兒不久成了嘛。”
天底下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春心無奈的嘆息:“伯父,只要我哥不同意,這事兒就成不了。”
賈航嘉爲難的低下頭沉思了片刻,歪着頭問:“那我殺了他,是不是就沒人反對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