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夜色四起,秦長瑞纔回來。
陳悠急忙從裡間迎出來,到了堂屋,燈火照耀下,陳悠才瞧見秦長瑞身後揹着一個揹簍,揹簍中塞的滿滿的。
陳悠好奇的打量這揹簍,秦長瑞卻直接將揹簍送進了東屋,陳悠隱約的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
等秦長瑞收拾好後,一家人吃過晚飯,陳悠將老周頭的話轉達了,陶氏與秦長瑞卻都表示這次縣集不會去林遠縣,那陳悠也只能作罷。
吃過了晚飯,讓阿梅阿杏帶着陳懷敏去打水洗手臉,陳悠搶着去洗碗,束了耳朵,隱約聽到什麼一早去華州,幾日纔回的字眼,陳悠越加的好奇。
現下也沒什麼活計幹,陳悠拿了藥材出來教三個小傢伙分揀藥材,陶氏在邊上做了會兒針線活兒,便讓他們睡覺。
這晚,陳悠睡的並不好,天還未亮,就聽到堂屋有人聲,估摸着是秦長瑞與陶氏已經在商量着事了。陳悠給身旁阿梅阿杏掖了掖被子,跳下牀,輕輕走到西屋門口。貼着西屋的門,這才聽清些秦長瑞與陶氏說的話。
“這趟去華州,來回可算好幾日了?”陶氏問道。
“文欣,莫要擔心了,爲夫一切都算計好了,也堪堪兩日多光景,最多三日我便能回來,在李陳莊窩着總不是辦法,這次回來,我們便計劃着去縣中住吧!”
“你主意大,我都由着你,只是往年你也未親自做過這些事,我是真有些不放心。”陶氏憂急道。
“再難還能難過朝廷中的勾心鬥角?文欣,在家中照顧好阿悠與幾個小的,你自家身子也要注意,爲夫幾日後就回來。”
陶氏點頭。滿臉不捨,他夫君自小是天之驕子,何時做過這等下人做的事情,當真是爲難他了。
秦長瑞捏了捏妻子的手。轉身回房中將那揹簍提出來,下意識的揭開查看了一下。
堂屋燈光微弱,可也足夠讓秦長瑞看清揹簍裡貨物的形色,那其中的不甚明顯的塊塊米粒大的白斑點是如此刺眼。
秦長瑞手一抖,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他一把將揹簍上的遮蓋物掀開,一揹簍的貨物竟然大半都有這種情況。
陶氏見丈夫的神色不對,急忙轉身過來詢問,“永凌怎麼了?”
秦長瑞此時黑着一張臉,將手中的一個小塊放在陶氏手心。陶氏拿在燈影下仔細瞧着,發現上面有細小的斑斑點點,根本就是發黴了!
“這……”陶氏也一時變得六神無主。
“該死!我竟然被騙了!”秦長瑞陰沉着臉說出這句話,恨不得將賣貨物給他的那小販現在就弄死!
“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陶氏也一時被打擊的彷如失去重心。茫然又難過的詢問秦長瑞。
陳悠躲在西屋中聽到這,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一把將西屋的門從裡面打開,朝着秦長瑞與陶氏走過去。
秦長瑞與陶氏一時都沒想到陳悠會從西屋出來,瞧着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小閨女,兩人瞬間竟然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陳悠此時哪裡顧得上的與他們說話,走到那揹簍前。撿起一塊,在燈下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秦長瑞帶回來的這一揹簍的東西竟然是當歸!
當歸補血活血,調經止痛,潤腸通便。用途廣泛。但是卻常常最缺乏的中藥材之一,又以西南地區的當歸最負盛名,西南地區的當歸往往要比一般當歸賣的貴上幾倍有餘。
陳悠又細細的觀察了一遍,根據性味,秦長瑞的這一揹簍的當歸堪比現代的西南地區所產的當歸。只是這當歸卻發黴了!
藥材發黴可不同於乾貨發黴,將黴物去掉再次曬乾一般對乾貨都沒什麼影響,而藥材發黴卻是多半都不能用了,發黴後的藥材藥效受到嚴重影響,且用法不當還會導致患者中毒!
“爹,這當歸不能再賣了!”陳悠拿着一個當歸轉身嚴肅的對秦長瑞道。
賣發黴的藥材會害了許多人,若是被人發現,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秦長瑞雖第一次做生意就被騙,可也不是糊塗的人,這種藥材自是不能再賣了。他瞧着陳悠認真的臉,心下揚起一絲愧疚。
“阿悠,這次是爹疏忽了。”這一刻,秦長瑞盯着陳悠的眼神,不知爲何,下意識的就就出了這一句話來。
陶氏此時也不知說什麼好,這一揹簍的當歸可都是那些地換來的。
“阿悠,你瞧這些當歸還能救回來嗎?”陶氏爲難道。
陳悠並沒有回答陶氏的問題,而是仰頭看着這對現在的父母,抿着脣,不說話。
陶氏眼神閃了閃,她總覺得在陳悠水亮清透的雙眼下,就會不自覺的心生愧意。
“阿悠?”陶氏喚了一聲。
陳悠收回目光,不再瞧着秦長瑞與陶氏,她深吸了一口氣,道:“爹孃,如今,我已是大姑娘了,這個家也有我的一份,我也想盡我的一份力,不管你們變成什麼樣,阿悠永遠只認你們做爹孃,阿梅阿杏也是,可是你們這般不信任阿悠,讓阿悠心中很難過。”
如果秦長瑞買這批當歸時與她商量過,也不會這般的被騙!
陶氏與秦長瑞被陳悠說的都是身軀一震,秦長瑞瞧着眼前這個女兒眼中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最後才慢慢沉澱,化爲愛憐與無奈。
這藥材這般了,也不急着出去賣了,秦長瑞長嘆一聲,坐到了一邊,“阿悠,不是爹孃不信任你,爹知道你懂事,可在爹孃眼裡,你與阿梅阿杏、懷敏一樣都還小,這樣的年紀應該好好的感受生活的快樂,而不是過早的體會到生活的負擔。”
陳悠一怔,即便是知道父母這樣是心疼她,可她仍然要爲自己爭取當家做主的權力,“爹孃,你們這樣想,阿悠很感動,可是阿悠不僅是你們的女兒,還是阿梅阿杏四弟的大姐,我有責任照顧他們,讓他們過的更好,若是前幾日,您與我商量買草藥的事,您這時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陳悠早已沒什麼好隱瞞,與秦長瑞直言不諱起來。
陳悠這一時的表現,與秦長瑞夫婦以前幻想的嬌嬌女兒完全不一樣,倒是讓這對高位多年的夫妻一時反思非常。
陳悠撥了撥揹簍中的當歸,外面一層發黴好些,裡面的更嚴重。
秦長瑞與陶氏瞧着的陳悠的動作,兩人好似第一次真正瞭解他們的大女兒一般,秦長瑞卻一時不知怎麼將話接下去。
撥弄着藥材,陳悠想起之前唐仲與她說過的話,索性這個時候一併告訴秦長瑞作罷。
“爹,唐仲叔要在林遠縣開藥鋪,要尋我過去幫忙。”
陶氏一驚,“這事不行,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去藥鋪幫忙!”
陳悠早就想到過陶氏會一言反對,她也不再給自己辯解,便只是看了秦長瑞一眼,被女兒清透純淨的雙眼瞧着,秦長瑞有些招架不住,連忙低下頭,“這事,容我和你娘想想,左右他那藥鋪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開的起來的。”
秦長瑞這話一出口,陶氏就氣的捏了夫君一下,秦長瑞只好朝着妻子賠笑。
“都歇去吧!咱們再愁這都被騙了,此時也討不回公道,便也是花錢買個教訓吧。”陶氏道,這外頭天還未亮,做什麼事都嫌太早。
秦長瑞很是沮喪,雄心壯志的將家中的田產賣了,好不容易換回的竟都是發黴的貨物,這錢一瞬間都打了水漂。
實際上,秦長瑞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並非不是沒做過生意,可卻是第一次做這等小生意,上輩子家中莊園鋪子,乃至酒樓房產,他也都親手管理過,不過那管理卻與現在雞毛蒜皮的小生意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所謂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他這次教訓,可謂叫他終生難忘。
也叫秦長瑞的瞭解到普通百姓並非是這般好做的。不過他也並非是看不開的人,一條路不通了,便走另一條好了,總有一條是適合他們的。
若是被這點小挫折打倒,那他也對不起老天爺給的他這又一次機會了。
這麼一想,秦長瑞也看開來,他起身拍了拍陳悠的細瘦的小肩膀,“阿悠,去歇息吧,這當歸咱們慢慢想法子。”
陳悠卻是並沒有去休息的想法,現在叫她睡也睡不着,索性就將秦長瑞這上當的過程問了個清。
原來這當歸是縣城裡一個外地客商販賣來的,恰被秦長瑞碰到,買時那客商與他特地尋人驗證過,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他當時也奇怪這上等當歸怎會這麼便宜。只當是那商人急着家去奔喪,真的是賤賣了。可沒想到他拿到的這批貨在當時開袋的時候沒什麼問題,第二日就着了黴。
陳悠想,恐是當時那藥商用了什麼法子處理過,所以不懂行的人暫時根本瞧不出來。
她也明白,現在再去林遠縣尋這個騙人的藥商怕是不可能尋到了,這些行騙之人專用假藥和出問題的藥來尋人上鉤,基本上都是騙一個人換個地兒,他在林遠縣得手後,估摸着早就捲鋪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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