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得你!你是那個……”胖小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陸晴川,樣子癡癡傻傻。
陸晴川正要發問,朱大叔喝道:“李遠征,你剛醒,別亂說話!”
李遠征?陸晴川怔住了,他叫李遠征?
由於長時間的雨天,進落煙坪的大路已經被衝得坑坑窪窪,泥濘足足有三四寸厚,單車進不來,趙濤一個星期纔來一回,生產隊哪個有信急着要寄,都是卷着褲腿,光着腳板親自送到鄉里郵電所。
陸晴川親自把信交給了趙濤,去供銷社買東西看到了鄧大爺的牛車,車上沒人,想必是進去買東西了。
在賣布的櫃檯前,鄧大爺牽着鄧大娘的手,輕言輕語地哄着:“老婆子,你以前不是喜歡那個小碎花的嗎?要不咱就買那個?”
“不要不要,我要那個!”鄧大娘指着一匹明黃的布說。
那個顏色的確不適合老人家穿,但鄧大娘就是不依,“那是酸柚子的顏色,我喜歡酸柚子。”
原來是又想起了年輕時鄧大爺送她酸柚子的事來!陸晴川上前跟他們打了招呼,“鄧大爺,既然鄧大娘喜歡,我們買那匹就是了。隊裡的人都曉得她現在病了,哪個會去計較那些?她喜歡就好。”
鄧大爺覺得陸晴川說得在理,便對售貨員說,“張同志,就要那個吧!”
張同志認得鄧大爺,因爲他以前趕馬車的時候,基本上是把馬車停在供銷社門口等客的,她把布拿了下來,“這布是的確良的,穿着舒服。不過價錢偏貴了一點,要六塊八半匹,還得加布票。”
“我要半匹,你給我包好點,外頭落雨,莫打溼了。”鄧大爺沒有絲毫猶豫,從夾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的打開,把壓得平平整整的毛票子和布票一張張擱在櫃檯上。
張同志特地給他找了塊油紙布包好,
大家直接把布送到了裁縫鋪,給鄧大娘做一件褂子、一條褲子。鄧大娘高興得像個孩子,“嘿嘿,我有新衣服穿了。”
瞅着老伴開心的樣子,鄧大爺也直樂呵,一邊抽着喇叭煙,一邊看裁縫量尺,並交代裁縫別把衣服做太大了,免得穿着不好看。
爲了方面陸晴川,回來是走的落煙坪,由於路太爛,牛車上不去,陸晴川下車幫忙推了一段,褲子上粘滿了黃泥,一下車就被郭秀秀嘲笑了。
“喲,其實城裡人也跟咱鄉下人沒什麼區別嘛!”郭秀秀望着她狼狽的樣子眉開眼笑,像撿了十斤白米似的,陸晴川接過陳小鳳端來的一盆熱水,沖洗着腿上的泥,慢悠悠地說:“人與人之間的區別,是品xing,而不是地域。”
“地獄?”郭秀秀脖子一梗,“陸晴川,你這種道德敗壞的才下地獄呢!”
她的誤解讓陸晴川很無語,跟陳小鳳相視搖頭,郭秀秀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她們再解釋也是惘然。陸晴川推門進屋,跑了一大圈,衣服都溼透了,得換下來。
郭秀秀以爲她想躲,像只老鷹張開雙臂擋在門口,“怎麼,罵了人想跑?當我們落煙坪的人好欺負啊?”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川川說的地域不是這個意思......”
陳小鳳最見不得陸晴川受委曲,可沒等她說完,郭秀秀又爆炸了,“她咒我下地獄還能有幾個意思?”
“她說地域,你就理解成下地獄,那你姓郭,我也沒見你背口鍋跑?”
背後悠悠響起的男聲讓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只見錢志彬波瀾不驚地揹着雙手,“還說你是念過高小的人,我看比我們學校的孩子還不如,現在的文盲,就是將來的流氓。”
被喜歡的人當着情敵的面羞辱,郭秀秀氣得一蹦三尺高,
腦殼也開始短路了,“馬南湘說得沒錯,你們兩個果然有一腿,臭不要臉!”
“你!”陳小鳳準備衝上前去,被陸晴川拉住了,有錢志彬在,相信最後吃虧的還是郭秀秀,她越是囂張,後果會越慘。
只見錢志彬冷冷一笑,“我們有一腿又怎麼樣?總好過你,連個有一腿的人都沒有。”
郭秀秀指着他連說了好幾個“你”,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最高興的莫過於陳小鳳,這丫的動不動跟川川作對,今天總算是讓錢志彬給收拾了,真是應了那句話:一山還有一山高。
當事人陸晴川反而不惱,說實話,像郭秀秀這樣率真的女孩子如同一股清流,無論是在眼下,還是在幾十年之後,她們都是稀有物種。因此,她很欣賞她,雖然時常讓她頂心頂肺,這種喜歡卻日益加深了。
她麻利的換好衣服出來,那對歡喜冤家像兩隻大戰過後的雞公,勝者得意洋洋地坐着,敗者垂頭喪氣地站着。還別說,這兩人鬥嘴的樣子真有那麼幾分夫妻相,不過暫時時機未到,陸晴川決定先回避這個問題,“錢老師,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學校已經停課好幾個月了,孩子們的功課又落下不少。前兩天老支書跟我商量,說雨勢小了,該上課了。”
提到學校、孩子時,錢志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面色柔和了,連刻薄的語氣也相對舒緩了。或者,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顆柔軟細緻的點,只要觸碰到了,便不一樣了。
第二天一早,錢志彬又出門了,上課得準備書本、教材。如今全國大範圍的停課,這些東西不好找。
吃過早飯,學校門前熱鬧非凡,知青們在陸晴川的帶領下,往三四寸厚的泥濘裡填石頭,這樣方便孩子們上學。
陳小鳳及梅素素宿舍四人一起四處找石頭,胡向前帶着楊衛國、王威負責把石頭擡回來,其餘人等鋪路。
原本莫寶珍也是分去找石頭的,卻因爲曹格里,她死活賴在鋪路組,好像一秒鐘不見心上人,就會少塊肉似的。
然而,她那位心上人的想法似乎與她的略有不同,不停地指使她幹活不打緊,還不忘處處擠兌陸晴川。這也難怪,畢竟胡向前不在,他可以胡作非爲。
“川川,我們幹這活,多少工分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