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都是文明人,我們也不能處理得太嚴格了。大家說是不是?”
沒有人反對周長庚的話,莫寶珍這個人平時就不受人待見,上工第一天就不服從周保生的安排,周保生白天去縣裡開會是真,但他把這事全權交給周有才和林大軍處理,並不全是因爲沒時間,而是想讓莫寶珍吃點苦頭,記住教訓。剛來個把月,就敢大晚上的點着火把偷公家的紅薯,多呆幾天不是要上天了?
隊民們自然也樂得偷薯賊被處理,哪家不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知青們把糧食偷吃完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們怎麼辦?
衆人伸長脖子看着周長庚把搪瓷臉盆端起來,“莫同志偷紅薯是因爲肚子餓,那咱們就讓她吃個飽,這裡是十斤煮熟的紅薯。隊裡對她的處理方案是必須一餐吃完,大家有沒意見?”
大家回答得很齊整,“沒意見。”
“十斤紅薯一餐吃完,不是要脹死她嗎?”陳小鳳不禁爲莫寶珍捏了把汗,陸晴川沒有說話。來的這些天,莫寶珍基本上每天跟着林大壯在幹狗嶺周邊割稻插秧,而偷紅薯的地方在猴子山附近,兩地隔了好幾裡地,按理說莫寶珍應該不曉得那裡纔對,她怎麼有膽子半夜三夜去的呢?
莫寶珍這餐紅薯足足吃了五個鐘頭才吃完,吃到後面是邊吃邊哭,餓的滋味不好受,吃得太撐的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自己選的紅薯,哭着也要吃完。
以前跟周長庚接觸得少,陸晴川從他卯着勁兒整莫寶珍可以看出來,他也不是隻什麼好鳥,逼着莫寶珍含在嘴裡的吞下去,“憋着點,嘔出來了還得撿起來再吃。”
嚇得莫寶珍連忙捂住嘴巴,將從胃裡翻出來的那口吞了回去,躺在地上大半個鐘頭才緩過來,哭兮兮地瞅着陸晴川,“川川,剛纔我好擔心被脹死。”
陸晴川哭笑不得,“撐死你活該!現在能動沒有?”
莫寶珍挪了下身體,在她們的幫助下站起身來,被她們攙着一左一右往回走。
“川川,今天多虧了你,”莫寶珍不停地打飽嗝,說話聲音都變了,“周有財出了好幾個處理方案,林大軍都不同意,他說我是你的朋友,不能整太狠。”
這還不狠?要不換個食量小點的,說不定胃就撐爆了。陸晴川埋汰道:“吃了這麼多天的紅薯,還吃得那麼歡。等收了紅薯,讓隊裡專門給你發紅薯好了。”
“哪有啊?我第一次吃好麼?餓了一蠻天,我以爲我可以輕輕鬆鬆吃完十斤的。”
“那你前些天偷的呢?”陸晴川一直認爲這裡邊有問題,莫寶珍的話剛好印證了她的想法。
在她的一再追問下,莫寶珍道出了實情,她中午去菜園子裡摘菜,偶然聽到隔壁菜園子裡有人在聊天,說沿着大路走到猴子山腳,靠河邊的那塊紅薯地沒主的,可以隨便挖。她就當真了。
這個豬腦殼,到現在還不曉得被人裝了。隊裡最近天天抓偷紅薯的賊,肯定是那些人急着脫身,就給她下套。陸晴川曉得跟那大片菜園全分給了知青,心裡有了底,“你看清說話的人沒有?”
“沒有,那些瓜蔓子又高又密,根本看不到。聽聲音是一男一女,應該是住在對面那排隊屋的老知青。”
曉得是老知青,算她沒蠢完,陸晴川又問道:“那你爲什麼不把這個情況告訴隊裡?”
“我一沒看清他們是誰,二又沒聽到他們挖過紅薯。而且林會計跟長庚隊長說了,我不交待他也有的是辦法讓我交待,屈打成招不如自己招了來得輕鬆。然後交待了還有免費的紅薯吃,穩賺不賠啊!”
這丫的腦子有坑,陸晴川懶得多說,把她送回了隊屋。敲了好久的門,馬南湘終於開門了。
莫寶珍吃多了紅薯撐得慌,又在陸晴川在場,她很想搞事,開始找馬南湘的茬兒,“這麼晚了,還點着煤油燈,也不怕費油。”
都大半夜了,陸晴川不想聽她們吵,帶着陳小鳳往回學校。
“我覺得馬南湘在揹着我們搞小動作。”陳小鳳說道,她最近特別關注她表姐,生怕不留神被她使壞。
陸晴川又何嘗不是?“她在寫信。”
陳小鳳一怔,想起了舊木桌上來不及收好的鋼筆,“她還粘着晴朗哥哥,要不要臉?”
剛說完,她發覺自己失態了,小臉燒得慌。陸晴川笑道:“她那麼容易放棄,就不叫馬南湘了。不過好在有雪娥幫忙,拆散他們早晚的事。”
兩人回屋後,鑽進牀底搬開一些破木板,露出了一個直徑一米的洞,是前些天陳小鳳搞衛生時發現的。這樣的洞在落煙坪很常見,幾乎家家戶戶的主人睡房裡都有一個這樣的洞,叫薯洞,深約兩米,是大家用來存放紅薯的。這邊冬天來得早,溫度一低,紅薯就會凍壞,智慧果敢的祖先們就想出了這麼奇妙的辦法。
陸晴川讓陳小鳳在外頭守着,自己咬着手電筒跳進了薯洞裡。
洞底墊着一層鬆軟的樅樹葉,上面擱着四隻白布袋,這是他們買回來的糧食,旁邊那個油紙包裡是平時曬的乾菜。洞子中間還架着一張高板凳。別看胡向前平時吊兒郎當的,做起事來很細緻。陸晴川很滿意,得儘快把這個洞子填滿,要不然,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陸晴川站上高板凳,兩隻手架在洞口上一撐,順着洞口爬出來。剛開始還奇怪這架子牀怎麼比一般的要高出許多,原來是因爲太矮了從薯洞子出不來,估計以前這房子的主人是位有大智慧的老人。
勞作了一天的陳小鳳很快進入了夢鄉,陸晴川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莫寶珍在菜園子裡遇上的一男一女到底是誰呢?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兩個人跟梅素素丟口糧的事相關呢?
越想越煩躁,她乾脆帶着煤油燈和李遠征的信坐到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