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秋風,吹拂蕭蕭疏柳。
如夢客棧,悽清氣氛,客情冷落,離愁綿邈。
爲保賴得出之性命,石劍悲憤草書,人格作證。
“哈哈哈……好!有石將軍清譽擔保,本教也放心。這是解藥,紅的內服,白的外塗,三日後即痊癒。”沈雪芬接過石劍的保證書,吹乾墨汁,疊好放入懷中,又掏出一瓶解藥遞與石劍。
“夫人,可否一起上京救人?”石劍反手將解藥遞與羅中寶,又拱手請求沈雪芬陪來夥添一起上京。
他不知沈雪芬的話是真是假,還是忍辱負重。
公孫文敢怒而不敢言,生怕一言不慎,導致賴得出一命嗚呼。
“好,石將軍準備馬車,本教與來相公形影不離。”沈雪芬點了點頭,但又提條件。
“形影不離?人有三急,老來如廁呢?”來夥添喝了碗補湯,精神了些,起身笑問。
“哈哈哈……”公孫文、石劍、羅中寶又氣又好笑。
“相公,跟你在一起就是快樂。你如廁,賤妾也相伴,爲你拿廁紙。”沈雪芬是老江湖,也不害臊,反而樂滋滋的,把頭靠在來夥添的胸前。
“哈哈哈……”
這回連來夥添也是一陣苦笑。
沈雪芬把話挑明瞭,一定會看緊他。
他還能怎麼樣?
石劍只得點頭答應沈雪芬的要求,揮手讓公孫文抓緊準備。
衆人上路。
沈雪芬攬着來夥添,兩人鑽進了馬車裡。
他們的馬車,由天花教徒來駕。
陰霾的天空,飄着淡淡的雨絲。
陣陣寒風迎面撲來,縷縷清爽之餘,是一陣寒冷。
石劍、羅中寶陪未痊癒的賴得出坐在馬車內。
公孫文在前駕車。
羅中寶道:“大哥,聽說是龐美玲狠心撞你入海的?爲何你又活過來?你失蹤大半年的,弄得東南武林中人,東北武林中人,都爲你哭了大半年。”
石劍眼眶一紅,道:“不錯!可是,她也撒網救了我。”
“什麼?”賴得出顫聲道。
“唉……”石劍一聲沉重的嘆息。
羣雄的心不由自主也沉重起來。
石劍抹拭淚水,緩緩道起了自己起死回生的經過……
寒風中,落花如泣如訴,愁腸百轉。
怒海驚濤,狂奔的巨流洶涌澎湃,猛烈地衝擊着岩石。
當“海王號”船身四散,石劍本能地抓住一根木板。
“快撒網救石劍……”龐美玲雖然喋血而倒,但是心繫石劍性命之憂,陡見石劍墮海,急急嬌叱一聲,喝令衆將士救人。
衆金將連忙撒網救人,將石劍拖回“至尊號”船艙中。
“相公……狗皇帝如此待你,你又何苦向着他?”龐美玲臉色慘白,滿臉淚水,嘴角滲血,摟起石劍。
“我生爲大明人,又得先皇與太后恩寵,豈能背主求榮?你聽說過岳飛嗎?聽說過楊家將嗎?”石劍艱難地伸手,撫摸着她的臉,淚水橫流,泣聲反問。
一陣海風吹來,瞬間激起數十米高的波浪,把“至尊號”巨船掀起又拋落。
龐美玲與石劍在船板上被掀起又摔下,但是,她始終緊緊地摟着反胃難受的石劍。
風平浪靜之時,她“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血雨灑落在石劍的胸前,將她溼漉漉的衣衫染紅了。
“可是,你就甘心與玲兒分開嗎?若你不降,皇兄可不會饒你,因爲你殺了我朝很多將士。明廷對你非議頗多,明皇也不會放過你。如你不降,你從此將無藏身之處。”龐美玲聞言,心頭大疼,甚爲石劍憂慮,咽喉又是一陣發腥。
她重病已久,又連日勞累,此時傷感無限。
“玲兒,相公乃是石飛揚之子,我若死了,你拿這柄天下第一劍作留念,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將我遺體送往雁蕩山,交與姑母石飛紅。”石劍並不求生,反而立下遺囑,矢志不渝,決不反明,決不叛國。
“呼……”龐美玲聞得石劍寧願受死,心頭氣苦,一口噴了出來,仰天而倒,鮮血染紅了石劍的胸襟。
“格格……”衆金將拖開石劍,扶起龐美玲,運功爲她療傷。
“玲兒……”石劍因暈船且又嗆了不少海水,此時有氣無力,伏在船板上,泣聲大喊。
“哼!”多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不知龐美玲如何處置石劍,故一時不敢爲難他。
“相公……”龐美玲幽幽醒來,朝石劍招招手。
“玲兒……”石劍艱難地爬向龐美玲。
“爾等……退下……”龐美玲又朝多吉等揮揮手。
多吉等將士急退出船艙。
“相公……”龐美玲又摟起石劍,淚珠滴落在他臉上。
“玲兒……跟相公回中原,好嗎?我已爲明皇所棄,從此不再戎馬,待回到姑母身邊,尋得生父下落,便與你歸隱山林,怡養天年。”石劍坦承心思,艱難地坐起來,將龐美玲摟於懷中。
“唉……異國戀情,本是無果……你剛纔說你不會反明,不會叛國,玲兒難道就會反金,就會叛國嗎?唉!結局是一樣的,嗚……”龐美玲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埋頭石劍懷中,失聲痛哭。
她是金國公主,是三軍統帥,也無可能爲情而叛國。
她其實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悲情結局,只是不甘心多問而已。
然而,沒有結果的愛情,最傷心,最傷身。
疼痛如一把割肉的利刀,從她心頭劃過,劃得她的心,鮮血淋淋,支離破碎。
“嗚……”石劍失聲而泣,淚如雨下。
他明白:龐美玲貴爲金國公主,身爲統帥,斷無可能隨自己而走,而自己也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而歸降金國、落得萬世罵名、遺臭萬年的下場。
“相公……玲兒爲你生了兩子,一子是玲兒負氣離京後所生,取名龐龍;一子是玲兒於蜀川採礦時所生,取名龐虎。二子合稱龍虎,玲兒自知時日無多,故託付與龍潭虎領養。因爲他們兄弟倆,身上都流着你的血,玲兒衆多兄弟姐妹並不認可。唉……”龐美玲心疼如絞,含淚相告。
她想起兩個幼子,從此無父無母,又將飽受皇族中人的歧視與欺凌,不由心酸無限,悽楚可憐,悲淚難止,嗚嗚輟泣。
她在淚雨中,唉聲嘆氣,痛徹心肺,血腥上涌,又噴出一口血來。血雨落在她的腹部,順着腹部,漫流至褲腿,全身殷紅。
“什麼?”石劍驚世駭俗地反問一句,看她又咯血了,不由又是心頭一疼,憂傷與哀愁蓋住了得子之喜悅。
傷感猶如怒海驚濤,陣陣撞擊着他的心頭。
“相公,隨玲兒回盛京,好嗎?你可以不統兵,不打仗,不爲官。”龐美玲抹抹淚水,拭拭嘴角的鮮血,哀求石劍。
她期盼能以子動情,打動石劍的心,留住石劍的心。
她現在也不敢要求石劍爲金國統兵打仗了,只盼能和他永遠在一起。她忽而又想,倘若石劍能與她在一起,她也不再統兵打仗了,從此做一名賢妻良母,相夫教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儘管她心頭無底,但是,她還是把這一抹幻想,化作言語,表述出來。
“不!昔日遼東八大金剛結義,立下誓言,如若叛明,不得好死,遺臭萬年。我不能背棄誓言,而且家父生死不明,姑母至今未婚,雄櫻會衆弟兄還在苦等我回家。”石劍堅定地搖了搖頭,淚水又紛飛而下。
“哇……”龐美玲見石劍如此堅定,又是一陣氣激,再噴一口血出來,暈厥在石劍懷中。
她心靈破碎,徹底失望了。
“玲兒……玲兒……”石劍輕聲呼喚,他忽有一種不祥之感。
他將龐美玲平放於船艙上,透過火光,爲她抹血拭淚,拿她脈搏一探,又附耳去聽她心肺。
“嗚……”
他知龐美玲已重病在身,不由再度失聲而泣。
雖然戀情無果,但他心裡愛她。
他素來重情重義,何況他與她夫妻一場?
“相公……想起昔日我伴你入京讀書,好幸福!”龐美玲又緩緩醒來,述說往事,滿臉甜笑。
“玲兒……嗚……”石劍捧着她的臉一陣親吻。
“爲了我……你不惜與鐵掌幫拼命……”龐美玲神情恍惚,又憶起在川中生活的一段往事。
“玲兒,對不起,我一直沒給你穩定的生活……嗚……”石劍忽而對她滿是歉意,淚如雨下。
“昔日漢中城下一戰,你殺叛軍猛將數十員,卻放我一馬,玲兒一直銘記於心。玲兒知道,你還愛着我。你是重情之人,無論玲兒如何,你不會加害於玲兒。”龐美玲嘴角滲血,腦海掠過一段段往事,呢喃地述說往事,櫻脣露出一絲甜笑。
“玲兒……歇會,別再說了……”石劍心頭一陣疼痛,捂住了她的嘴,串串淚水,滴落在她蒼白如雪的臉上。
“可惜……玲兒生在金國……嗚……”龐美玲嘴裡的血順着腮邊流下,淚水噴薄而出。
“玲兒……如有來生,我一定伴你終老……”石劍感覺到她氣息甚弱,好言相慰,將她抱起,摟緊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