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已經初冬時分了,居然這裡還能找到地丁。玄薇生怕自己看錯,趕緊撲上去,整個人趴在地上,仔細觀察起來。
地丁的花期在夏天,如今這株耐寒的地丁,已經蜷縮成小小一株,將它那害羞的淺紫色深深地藏在將近枯萎的葉子中間。玄薇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將這株地丁挖了出來。
既然這裡有一株地丁,那麼說不定周圍會有更多的地丁,玄薇這麼想着,便趕緊擡頭到處去找。可她剛一擡頭,便發覺周圍的景色太過陌生。
她是從哪裡過來的?是東邊,還是西邊?
發覺自己或許走了太遠,玄薇在這寒冷的夜裡,生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玄薇緊緊抓着自己剛纔採集的草藥和野菜,繼續尋找起來。直到她覺着自己能找到的地丁足夠多了,這纔不得不面對自己確實迷路了的現實。
初冬的夜,北邊自戈壁吹過來的乾燥的風,打烏蘭河那轉了個彎,帶了些水氣和寒意吹上山坡。玄薇緊了緊身上的小襖,縮着脖子走在黑暗的林子裡。她扶着楊樹,苦中作樂地想着:好在天涼了,蛇也冬眠,蟲也死盡,此時在這林間行走,總比夏日裡要安全許多。
不過這麼安慰自己了幾句,老天爺卻非要跟她開個玩笑。
當玄薇聽見沙沙的聲響時,她本就緊張地身子徒然一僵,瞪大了雙眼立在了原地。
“誰在那裡!”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玄薇以爲自己被發現了,又不知問話的人是誰,她身子一軟,差點沒坐到地上。
她的心臟砰砰直跳,在她準備拔腿就跑的下一秒鐘,另一個讓玄薇感覺更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必知道。”
玄薇傻在原地。她的身體保持着一個僵硬的姿勢,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要跳出胸膛了!
“……顧淵?!居然是你……”第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他似乎十分驚訝,而後拔劍的聲音響起,兩人似乎鬥在了一起。
玄薇猛地扭頭,往不遠處看過去。越過一個大石頭,重重楊樹之外,那個動作快得像閃電般利落制住對方的男人,不是顧淵又是誰!?
彷彿得到了保障,玄薇重重鬆了口氣。
他在,自己不會有事的。
玄薇迅速縮在了大石頭之後,只露出半個眼睛,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顧淵將人壓在地上,那人似乎本身就帶着傷,卻依舊不甘心地掙扎着,片刻之後,他安靜下來:“大勢已去,天要亡我慕容明!不過你不要驕傲,我慕容明並非敗於你手,而是天道對我不公!”
玄薇總覺得那說話的人,語氣有些耳熟。她眯着眼仔細看了過去,片刻之後嚇了一跳——那人,不就是之前她們所找的那家鏢局的容少主?
他不是叫容天恭麼?怎麼又自稱慕容明瞭?
正當玄薇納悶地時候,她忽然感覺顧淵往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玄薇一愣,再仔細看過去時,卻見顧淵已經利落地卸下了慕容明的膝蓋關節和雙臂。這慕容明也確實是條漢子,在那樣的劇痛之下,他竟只是悶哼了兩聲。
“你要去與誰匯合,是不是阿鬆。”顧淵辦完了手裡的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慕容明。
慕容明一臉的冷汗,臉上扭曲得十分猙獰,卻依舊哼笑一聲:“你顧大將軍,有本事於我軍中自由來去,又有本事截我消息,還有本事殺我家僕……如今更是將我擒住。怎麼,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顧淵面上一冷,他拔出匕首,嗖地一聲,將慕容明的手掌紮在了地上:“徐松風是什麼人,是不是你們的細作。你們在我軍中潛伏十數餘年,如今爲何破我烏壩如無人之境。”
慕容明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們大周不自稱天朝聖國麼?我呸!根本就爛到了根子上!我也是瞎了眼,怎會選竇正宜做盟友……”
聽到那個名字,顧淵眼神忽然變得十分危險。他似乎已經聽見了自己心中的答案,於是彎腰拔出插着慕容明手掌上的匕首,本想一刀捅進對方心臟,可手裡卻頓了頓。
“你走吧。”
慕容明一愣,擡頭看向顧淵:“婦人之仁……你可知何爲放虎歸山?”
顧淵確實不想放虎歸山,畢竟這人是鮮卑四皇子,心機深沉爲人手段毒辣。
可是……那隻兔子就在不遠處,他不想讓她看見血。
顧淵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用慕容明的衣服擦乾淨了自己的匕首,而後慢吞吞將匕首收回刀鞘,慢吞吞將慕容明四肢關節給接上,又慢吞吞問了句:“跑不動了?”
慕容明臉色忽明忽暗,最終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深深看了顧淵一眼,最終跌跌撞撞跑走。
慕容明並不是跑不動了,而是他在剛纔有那麼一瞬間,是真的想死在顧淵刀下。
十年的佈線,多少日夜的心血,最終卻爲他人作嫁衣裳。烏壩城破,軍功落到二哥頭上,他卻失掉了所有的一切,有家不能回,連自己的母親都保不住……
何不歸去,何不歸去?
能死在顧淵手下,也不算難看!
可是,真的就這麼死了嗎?真的就看着那吃人的皇宮裡,那血肉鑄成的皇位上,坐上害死自己母親的女人的兒子?
不甘心……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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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薇在大石頭後面,一直望着慕容明跑遠。她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卻記得“徐松風”這個名字。當初她在大營裡時,曾許多次見到顧淵拿着一個木片名牌看,那名牌上的名字,就是徐松風。
“出來吧。”顧淵將自己的匕首收好,對着玄薇所躲的那個方向丟下一句。
玄薇一愣,卻沒敢站出來。
難道還有誰在附近?
顧淵慢吞吞走到了玄薇所躲的大石頭旁,伸出手,敲了敲埋着腦袋不敢擡頭的玄薇的後腦勺。
玄薇擡起頭來,竟看見了顧淵脣邊的那一點點笑。
顧將軍……長得真好看啊。
“將……將軍,你怎麼在這裡?”玄薇輕咳兩聲,慢慢站起身來。
顧淵無奈地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