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見賀白卿同意,便繼續將那方子看了下去。
“師兄果然厲害,這一味神曲,是去積滯,理氣化溼的,可以將病人腹中殘餘疾穢排乾淨;澤瀉同理,也是利水排穢的,而這位白芍,則恰是固本培元,順血止瀉之物,這兩味藥相輔相成,更能發揮藥效。”
賀白卿朝玄薇笑了笑,沒有迴應她的話,只是將方子從她手中拿回,扭頭去看那中年大夫:“去,速速抓了煎藥,三碗水煎做一碗,端來與他喝了吧。”
這中年大夫怎麼說也是回春堂平時坐診大夫中的中流砥柱,好歹在京城也算是數得上名號的名醫,可如今站在賀白卿面前,竟是規規矩矩聽着他的吩咐,好似小小藥童一般,立刻點頭應下。
那中年大夫趕緊接過藥方,立刻轉身走了出去,吩咐外頭人去煎藥了。
玄薇看着那大夫離開的背影,心裡有點兒話,卻欲言又止。賀白卿見她表情有異,追問了一句:“師妹,有何不妥?”
玄薇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先等等,一會兒看看再說吧。”
賀白卿不曉得玄薇心裡又在想什麼,可之前他寫的方子,自己這師妹也說了沒有問題,便也不再計較。
藥材都是現成的,藥童更是對煎藥有着十萬分的經驗,幾個藥童流水線一般將藥抓好,然後立刻送到後面,切,包,放進藥罐兌水煎……這一系列動作熟練又迅速。在煎藥的過程中,這男子又跑了一趟茅房,且又吐過一回。因着肚腹之中實在是沒什麼東西了,便是連水都吐得很少。
玄薇瞧他這副模樣,心裡有點兒擔心,這麼吐下去,恐怕是得脫水。
可是,這裡又不是現代,現代若是脫水了,直接掛點兒葡萄糖或是生理鹽水,怎麼說都不可能讓這病人脫水,但是這是古代,又怎麼有這個條件給病人掛水呢?
玄薇這麼心裡想着,便開始胡思亂想了。如果說,真的可以掛水呢?
針管……若是手藝精妙的鐵匠,或許也能磨出那麼一兩根來,掛水的皮管……就用豬皮?
不不不,豬皮太厚,大約……羊皮?
這麼算起來,掛一次水的成本,可是真高啊……
正當玄薇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頭已經有藥童將藥煎好送進來了。
“好了好了,藥來了。”婦人原本一直面帶憂慮,不曉得如何才能讓自家相公舒服一點,正是不知所措的時候,藥便已經被端上來了。她立刻放下心來,對自己相公說道。
這藥略有些燙,那婦人接過藥碗,而後又問煎藥的藥童討要了另一個空碗,將滾燙的藥湯放在兩個碗裡來回倒過來倒過去,讓湯藥的溫度儘快能入口。
男人小口小口將藥喝進了肚子裡,那婦人陪在一旁,低聲詢問男人的感受。
畢竟剛將藥喝下去,那男人也沒有什麼大感覺,婦人惦記着家裡的活兒,便準備掏銀子出來付了診金,而後扶着自家男人走。賀白卿本想讓那男人再待一會兒,好確定這藥的藥效,可見婦人似乎確實有事,便準備開口放人離開。
“不行,還得等一會兒。”此刻,竟是一向很好說話的玄薇,伸手將人攔住。
那婦人一愣,不明所以看着玄薇。
“我擔心……”玄薇剛準備開口解釋什麼,卻見之前那喝完藥的男人,此刻忽然臉色一變,扭頭又去找那木桶。
找到了木桶,他伸手將桶一抱,呼啦一下將之前剛剛喝下肚子裡的藥一口氣給吐了個乾淨……
“……”玄薇頓了頓,指着那病人,對旁邊愣住的賀白卿和那婦人說道:“我就是擔心這個。”
賀白卿瞭然,看向玄薇。
玄薇說道:“我之前就在想,這病人原本就是吃進什麼吐出什麼,他自己說,就是一口水,進了肚裡都會吐出來。所以我擔心,他就是喝了藥,也會把藥吐出來……藥都喝不進去,怎麼能治好病。”
賀白卿恍然大悟,頓時眉頭一皺,此刻也有點兒犯難。
“不然,我給他施針試試。”賀白卿微微嘆了口氣:“這般吃不進藥去,怕是難辦。先施針試試吧,起碼止住他往外泄的毛病。”
賀白卿出門時,本就是打算帶着小師妹出來逛逛燈會的,又怎會帶着藥箱。他的針都在家裡擺着,此刻一時間找不到趁手的針,正打算去問那中年大夫借。玄薇歪着腦袋琢磨了一陣,然後拉了拉賀白卿的袖子,對他說道:“我有個法子,不曉得好不好用。”
“什麼法子?”
“唔……”玄薇想了想,將自己想出來的法子在賀白卿的耳邊說了一遍。
賀白卿聽了,眉毛一挑,看向玄薇。他的目光灼然,帶着點兒光,看得玄薇有點兒發毛:“師兄……我這個法子行不行啊?你別這麼看着我,怪瘮人的。”
賀白卿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玄薇的腦袋:“可行,可行!我的小師妹果然是冰雪聰明,師父撿着個寶貝!你說,你這個小腦瓜裡頭,究竟是藏了多少古靈精怪的妙主意?”
其實,玄薇所想出來的辦法,是來源於現代的一種很普遍的保健方式——艾薰。一般來說,這艾薰雖說是自古就有,可是卻基本都是用來爲女子暖宮的。
而玄薇想着,既然這人喝不下藥,那便將藥“薰”進病人體內,大約也有同樣的作用。
賀白卿覺得玄薇的方法可以一試,玄薇便出去吩咐藥童準備了。就用之前的方子,再加以生薑白朮澤瀉大黃等,五碗水煎做一碗,藥汁濃稠地熬出來。而後,再用蒸好的糯米,與這藥汁混合,做出膏藥狀的糊糊,將這糊糊厚厚地塗在病人神闕穴……也就是肚臍眼上。
病人的肚臍眼被藥膏糊住,玄薇又在這藥膏上蓋上薄薄一層棉布,最後找來艾條,細細薰在藥膏之上。
“你要覺着燙,就跟我說。”玄薇一邊小心翼翼地給病人做艾薰,一邊對病人說道。
這病人臉上有點兒不自然,畢竟男女有別,他沒想到,這女大夫這般豁達,見了陌生男人的白肚皮,竟也是這樣淡定,像是面對一塊豬皮一般,面上嚴肅,只顧着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