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烏壩城內危機重重,胡人說不定正在城內大開殺戒,此刻進城,實在是——找死。
但是賀白卿知道,他定是勸不住玄薇的,因爲這種事情放在了他頭上,他也會這樣去做。
他們都是那種,寧可自己犯險,也絕不能讓明明有一線生機的病人死在他們之前的人。
賀白卿嘆了一聲,他想了想,道:“那解蛇毒的方子,是師父這兩年精簡寫出來的?我之前並未聽說,師父琢磨出了能解銀環蛇毒的方子。”玄薇點了點頭:“我平時幫師父整理方子,並收拾成冊,雖然那些冊子八成已經在柳老爺子家被胡人給燒乾淨了,可我寫過背過,方子都在我腦子裡。”
賀白卿道:“你跟我說說,都有哪些藥材要用。”
“現在不是時候!等風平浪靜了以後,我會把師父的所有著作全部復原再寫一份的。”
賀白卿搖了搖頭:“你在城外等着,告訴我藥材有哪些,我去紅藤館給你找出來。”
玄薇一驚,擡頭看他。
“你又不會功夫,去了不就是找死?我好歹能保全自己,若你再進城,我還得分心多保護一個你。”
玄薇內心掙扎,她愣愣看着自己的師兄,內心五味陳雜:“是我要進城的,這與師兄無關,我怎能連累你遭受危險?不行不行,還是我……”
賀白卿微微皺了皺眉,看着玄薇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個調皮不聽話的孩子。他伸手扶起玄薇,轉而在她身上某些穴位點了點。玄薇忽然覺着自己渾身發酸,雙腳沉重,彷彿再多走一步都會覺得脖頸發癢,她哭笑不得看着自己的師兄:“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乖,讓你乖一點咯。”賀白卿將玄薇抱起,將她藏在了樹林一個安全的位置:“說吧,你都要什麼藥材。”
玄薇臉色變化一會,最終無奈嘆了口氣:“師兄,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是我真的過意不去。你可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千萬千萬不能出事!我現在……就你一個親人了,你如果像師父一樣,把我丟下,我……我我我我就一輩子不原諒你!”
賀白卿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好啦好啦,我知道的。你信我便是。”
玄薇將腦中那個方子所需的藥材一一對賀白卿說了:“……還有半邊蓮,景天三七。若是你方便,再多帶些師父早就配好的金創藥和和氣丸來,那些都是必備的東西,帶一點出來總歸沒錯。如果危險,就別帶了……”
玄薇還想要囑咐幾句,賀白卿卻已經站起身來:“師兄知道,你放心。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來。”
說罷,賀白卿提氣,施展輕功片刻便不見了人影。
玄薇攤在原地,這才知道——原來還真有點穴這麼一回事啊?
雖然不是像電視劇裡那樣,完全成了個木頭人動也不能動,可是被點穴之後,她確實覺得渾身沉重,雖然能動,可動起來渾身痠軟,還真是挺限制人的行動的。
沒過多久,賀白卿便來到了西城門外。西城門的大門大開着,並沒有什麼人守着,打西城門往裡遙遙望去,一條街空蕩蕩的,半個人都不見。賀白卿摒住呼吸,片刻便靈巧地攀上了城牆,而後以夜色爲掩護,步伐輕盈地順着城牆繞去城東。
顧瀾留在洞中,她看着顧淵的表情漸漸變淡下去,然後閉上眼睛養神,她伸手推了推顧淵:“玄薇讓我看着你,你別睡。”
顧淵輕笑一下,卻並沒有睜開眼睛:“若是沒睡,能見到她嗎?”
顧瀾心裡咯噔一跳,卻沒有回答。
顧淵這是……變相在向她承認了什麼嗎?若不是顧瀾她本身就是個穿越人士,說不準早在十幾年前發現顧淵不對勁的時候開始,就以爲顧淵鬼上身了。
她這個哥哥,應該就是有傳說中的雙重人格吧?
這裡沒有網絡,顧瀾也沒有辦法上網查更多資料。可是因爲穿越過來的時候雖然是四歲,可四歲的小丫頭殼子裡,裝着的可是顧瀾她這個早已成年的成熟靈魂,所以當初顧淵身上的種種變化,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這個哥哥的身體裡,住着兩個靈魂。
一個嚴肅而堅毅,強大得足以睥睨所有威脅,卻又遲鈍而冷漠,就連對她這個親妹妹,都很少表露出表情。
另一個,溫和又開朗,就像任何一個平順家庭裡生長出來的男孩子一樣,他會大笑,會頑皮,甚至會去偷看丫鬟洗澡,會對喜歡的人耍流氓……
這兩個人,其中一個並不知道另一個的存在,而另一個,則像是被第一個保護在軀殼之內,隨着時間的推移,開朗的那一個被嚴肅的那一個保護得太好,從顧淵十六歲掛帥征伐鮮卑以來,顧瀾便再也沒有見過了。
根據顧瀾爲數不多的,殘留在當初那個四歲小姑娘的腦海裡的記憶來看,顧淵原本的性子,該是第二種纔是。畢竟,顧淵六歲之前,是家中獨子,父親英勇,母親溫柔,上面還有最疼他的祖母寵溺,家裡雖說在京城並不算一等一的富貴人家,可畢竟是武將之家,門風開放,家裡也從來沒有人拘着他的性子。
一切變化,從顧家那場大難開始。所有人都沒了,只有一個年僅六歲,還對這個世界懵懵懂懂的孩子,他爲了保護自己這個顧家唯一還剩下的妹妹,經歷了那些連顧瀾都無法想象的折磨……
每每想到這裡,顧瀾都會覺着鼻子發酸。
這也是她一個數千年後的靈魂,爲何會對她這輩子的這個“哥哥”如此重視的原因。
“你是說……他因蛇毒沉睡了,所以你纔會醒過來的?”顧瀾聲音放低,湊在顧淵身邊輕聲說道。
顧淵睜開眼睛,伸手想要打一下顧瀾的腦袋,卻發現自己身上力氣沒剩多少,胳膊不自覺地發着抖……他暗暗將不自覺發抖的手藏進披風,笑着說道:“我妹妹就是聰明,你果然是知道的。”
“你誰都不信,自小到大隻有我與你最親近,連義父都說你如論如何都覺着與他疏離……我能不知道嗎?”顧瀾抽了抽鼻子,她想明白了這一點,便也知道顧淵身上的蛇毒確實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