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房間,玄薇背對着門,深深吸了口氣。
門外的空氣冷冽卻又清新,帶着雪融化時特有的氣息。這冰涼的空氣被玄薇吸進肺裡,似乎像是一股清泉洗滌了她有些煩亂的大腦。她脣角輕輕上揚,心想明日啓程也好,有些事情,必須是要回到京城,纔能有個結果的。
比如她與顧淵的婚事,比如她身上的那種毒。
想到身上的“寒髓”,玄薇心又微微一沉。若這種毒果真治不好,那她真的能安心嫁給顧淵麼?這個念頭剛剛從她的大腦裡一閃而過,她便趕緊搖了搖頭,將這惱人的想法甩了出去。
一定治得好的,畢竟京城裡有二師兄。二師兄研究了這種病那麼多年,肯定比她要了解這種毒的毒性。雖然回了京城之後,約莫過不了多少自己就要二十歲了,待過了二十歲,想要再解這種毒,就必須要用到生母的血液,可是有二師兄在,他們師兄妹幾人可以說是這大周裡,醫術最高的幾人了,她不相信憑着他們師兄妹幾個人,還搞不定一個區區“寒髓”。
她這麼想着,便走到了賀白卿房間的門口。既然明日要啓程回京,那今天就得讓小師兄好好休息。也不曉得他的傷風嚴重不嚴重……
“小師兄,你在休息麼?”玄薇擡手敲了敲房門,對着門裡輕聲問道。
門內片刻之後有了迴應,賀白卿的聲音帶着微微的沙啞,道:“玄薇麼?進來吧。”
玄薇推門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她便將眉頭微微一皺——整間房間,相比較外面來說,整個暗了下來。房內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關着,連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的,房間內雖然比屋外要暖和一些,可是與她和顧瀾的房間相比較起來,還是冷了不少。
玄薇走進門裡,看了眼桌下的火盆,輕輕嘖了一聲:“不是吃飯之前讓小二過來添炭的麼?怎麼沒有來添?”
火盆裡,銀絲碳早已燃盡,如今只剩下一盆的灰燼,冷冰冰的靜在角落裡。房間裡只餘地暖的熱氣,難怪要比她們的房間冷上不少。
賀白卿此時,正自牀上坐起來,他將披風披在身上,看着玄薇微微一笑:“之前房間裡無人,小二估計是來過又離開了。回來時我喝得略有些多,便沒覺着多冷,也沒再麻煩小二過來。”
玄薇看着賀白卿搖了搖頭,擡手便搖了搖門口懸着的鈴鐺。她關上了門,稍稍將窗簾拉開一點縫隙,陽光瞬間灑進屋裡,照耀在賀白卿的面龐之上。他睫毛微顫,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陽光耀得睜不開眼,他舉起手稍稍遮住了這一點陽光,往後躲了躲。
可就這麼一瞬間,玄薇便瞧出了一些不對。賀白卿的臉色白得嚇人,似乎並不像是剛喝過酒一樣。她走了上去,坐在了牀邊,看向賀白卿:“小師兄,你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她說着,便伸手要去拉賀白卿的手,想要爲他把脈。賀白卿下意識一躲,而後撇開臉去咳嗽了幾聲:“咳咳……無礙。之前因着傷風,又灌了些酒,胃裡有些不太舒坦,躺一會便好了。”
玄薇執着地又伸出手,將賀白卿的手腕拉了過來。她靜靜爲賀白卿把脈,而後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賀白卿的臉色,擔憂地微微搖了搖頭:“將才皇上讓你喝酒,你不該這麼老實真的陪着喝這麼多的。你本來就傷了風,現下胃又傷了……怎麼辦,明日一早就得啓程回京了,你這樣的身子,能行麼?”
賀白卿單手撐在牀上,他顯得略微凌亂的長髮落在肩上,於他咳嗽時輕輕顫動,竟是顯得有一絲羸弱。聽到了玄薇的話,賀白卿彷彿並不驚訝,朝着玄薇微微一笑:“果真是明日啓程麼?你放心,我多睡一會,沒有什麼事的。”
玄薇側頭想了想,說道:“我還是問問老闆,這薔薇鎮有沒有藥鋪吧。你這副樣子,還是得用下些藥的。咱們身上帶的藥丸裡,可沒有舒緩胃病的。”
她說話間,那窗簾縫隙裡漏進房內的一縷陽光,偏巧便落在了她的側臉之上。她的睫毛上落滿了陽光,好似有着微塵於之上舞蹈一般,又似蝴蝶雙翅輕顫,帶了點兒怯怯的優雅,撓得人心尖發癢。她說話向來輕輕軟軟,讓人聽起來便心裡頭熨貼,而如今的賀白卿正處於微醺之中,這聲音似乎落入他的耳裡,於他的胸膛內繚繞回響。
賀白卿喉結微顫,覺着自己的呼吸都似乎有些紊亂了。
玄薇說完那話,便伸手推了推賀白卿的肩膀,讓他平躺下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問問。我會喊小二過來給你倒上熱水,你可得多喝一些。”說罷,她擡手將被子往賀白卿的身上拉了拉,而後站起身來準備往門外走。
賀白卿見玄薇的動作,心裡猛然一空。他下意識擡手抓住了玄薇的手腕,直到玄薇雙眸帶了點兒驚訝回過身來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小師兄?”玄薇輕輕歪了歪頭,看着面頰落入陰影之中的賀白卿。
亂了,亂了……
賀白卿輕嚥了一口口水,下脣一顫,猛地開口問道:“你想回京麼?”
玄薇一愣,她眼睛微微睜圓,看着賀白卿有點兒疑惑:“小師兄爲什麼這麼問?”
賀白卿搖了搖頭:“我就是想問……京城那樣亂,對你來說又那樣危險,你真的想回京麼?”
玄薇張了張嘴,而後笑了出來:“說起來,我自然是覺着在鄉野之間更加自在一些啊。可是又能怎麼辦呢,幾位師兄都在京城,顧淵顧瀾也在京城,我爲何不去京城呢?”
“若你不願意,我陪你不回京城。”賀白卿脫口而出:“天涯海角,哪裡都行,你想去什麼地方,我就帶你去什麼地方。什麼身世什麼寒髓,都不用理會……”
玄薇眨了眨眼,有點兒擔憂地又坐了回來,她伸手撫向賀白卿的額頭,喃喃道:“……不發燒啊……”
賀白卿啞然,他心尖犯疼,那隻原本抓着玄薇手腕的手,頹然地鬆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