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這金家還未分家,金家老四是幺兒,便常常打幾個兄弟的秋風。後來做哥哥的也受不住了,幾個嫂子叫喚着要分家。老兩口覺着,四個兒子都娶了媳婦,本就都成了家,老大老二家小小子都滿地跑了,這麼老慣着老幺也不是回事,便在去歲將家給分了。
金家還算殷實,老兩口跟着老大兩口子過。三個哥哥心疼弟弟,分給幺兒的田地還算多。
可這金家老四嘴裡不說,心裡卻是不舒坦的。幾塊肥田折了錢,光還賬都還不夠呢,哪裡還有餘錢再給他賭?
馬姐說到這裡,一臉的鄙夷,對着玄薇一陣感嘆:“所以說,這女人雖說能嫁與人做正妻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嫁了這麼一個饞懶漢,還不如找個實在人家當了妾呢。”
玄薇與賀白卿一人抱着個娃娃,隨着馬氏往那老金家走。玄薇聽着馬氏的話,也沒說話,心裡卻是不認同的。
難不成,這世上除了嫁人,就沒得活法了不成。明知不是良人,那自然是不能嫁的,可若非得給人當妾,她同樣也不願意呀!
馬氏長吁短嘆,繼續說着:“金家老兩口也是被這老幺氣得不行,可畢竟是自己兒子,還能打死不成?後來去年快過年的時候,金家老四媳婦懷上了,老兩口可不知道多高興呢。想着要當爹了,老四怎麼說也得長大了點,等孩子生下來,說不準老四的性子就安穩了。”她說着,帶着玄薇二人拐了個彎,四下看了眼,聲音降低了些,一臉的神秘兮兮。
“可是啊,也不知老四是怎麼想的,聽說媳婦懷孕了,卻變本加厲不着家了。我聽他們家旁邊的幾戶說,他們半夜三更都聽見過,老四將他媳婦打得嗷嗷哭呢!”
賀白卿一聽,跟着點了點頭:“那女屍上是有些傷痕,看樣子也不是一會半會有的,確實是有些舊傷。”
馬氏話頭噎在了嗓子眼裡,兩眼瞪大,聲音尖細:“我的老天,兄弟,你還瞧見那金家老四媳婦的身子了?”
賀白卿一臉天真:“是啊,不然我怎麼把她肚子破開的?”
馬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三人走到揹人處,馬氏趕緊說了兩句:“兄弟,別怪大姐多嘴——我跟你說,到了人前,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你瞧見過人家老四媳婦的身子!就是死了的也不成!女人就重個名節,讓旁的男人瞧見了身子,你這不壞人名聲麼!”
賀白卿“哦”了一聲,倒是聽話,點頭應下。
馬氏見賀白卿受教,便吁了口氣,接着說:“這姑娘也是慘,怎麼就嫁了這麼個人。說起來,跟我還同一個姓,說不準幾百年前還是本家……哎喲,命都不好,可憐喲……”
玄薇聽着馬氏的感嘆,三人很快找到了金家老四的院子門口。
金家雖分了家,老四住得其實與他爹孃並不算遠。三間小屋,拿籬笆一圍,籬笆裡一隻母雞帶着四五隻小雞滿院子溜達,院子裡挺乾淨,看起來像是精心呵護着的模樣。
玄薇瞧見這家這副模樣,心裡有些懷疑。誰家死了人,不是一副哭天搶地的模樣?怎麼這戶人家看起來這麼安靜呢?
“馬姐,是不是找錯了?”玄薇拉了拉馬氏的袖子。馬氏也覺得有點兒奇怪,她站在院子門口,朝籬笆裡張望了一會兒,然後開口揚聲詢問:“這可是金老四家?家裡有人沒?”
屋裡似乎沒有人,馬氏喊了半天也沒有人來應門。沒過一會兒,有人從後頭經過,瞧見馬氏三人,見是生面孔,便開口問:“你們找誰的?”
“我們找金家老四,請問是這兒麼?”馬氏回頭,對路人說道。那人是個婦人,看起來有三十來歲了,面相老實。聽馬氏這麼一問,她表情有點兒緊張:“你們找老四做什麼?”
“這事說來話長,其實也不知是不是該找老四。您是……?”馬氏和氣地說道。
那婦人打量了玄薇三人一眼,似乎是漸漸放下心來:“你們不是來討債的吧?”
馬氏趕緊擺了擺手,婦人這才鬆了口氣:“不是就好。若是討債的,那我可管不了。”她說罷,臉上露出點兒笑來,舉了舉手腕上挎着的食盒:“我是老四大嫂子,家裡做了些油餅,娘讓我給老四帶來吃。你們找他做什麼?進來說罷……他這會子說不準還在睡。”
這日上三竿的了,金家老四居然還在睡?馬氏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卻又在心裡更加鄙視起金家老四來。雖然心裡嘀咕,面上馬氏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來,三人隨着這婦人進了院子。
“我們是屯兒那頭柳老爺子家的親戚,本是住在烏壩城裡的,這不這幾日風聲緊,便出了城來投奔。”馬氏與那婦人聊着家常:“我這兄弟昨夜在楊樹林子裡撿着兩個孩子,是從個女人肚子裡掉出來的,今兒問了一圈,說是或許是你們金家老四的。”
那婦人聽到這裡,忽然臉色大變,她望着玄薇和賀白卿懷裡抱着的兩個孩子,眼神驚恐,結巴了起來:“什……什麼孩子。老四的孩子?”
馬氏剛準備點頭,卻見那婦人臉色發青,伸手就將馬氏幾人往外推:“老四家媳婦死了,孩子也死了!沒有什麼孩子……這不是我們老金家的孩子!你們再去找找別家,說不準是誰家掉的……”
馬氏被推得一個踉蹌,一臉無措回頭看了眼玄薇。將才還說話說得好好地,怎麼現在忽然就變臉了?
玄薇護住懷裡的孩子,着急地說道:“是不是你們家得孩子,不如你隨我們去看看那女人的屍身?若是你們老四的媳婦,那這孩子不就是你們老四的孩子麼?”
“沒有沒有……你們走吧!”女人急着將三人往外推,眼神卻始終不敢落在那兩個孩子身上。
似乎是感覺到了周圍的動盪,賀白卿懷裡,那個原本安靜睡着的小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這哭聲並不大,弱弱地讓人聽着可憐。那婦人終究沒有忍心,還是看了那孩子一眼。
就這麼一眼,便讓那婦人鼻子一酸,長長嘆出一口氣。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