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嚇了一跳,轉頭正待分辯,那許掌櫃又從屋裡走了出來。
“這位姑娘,這支金釵是我們家少奶奶的隨身之物,你瞧,上面還刻着字呢!我看你穿得普普通通,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別說與我們少奶奶相識,就算見一面也難,怎可能會擁有此物?我勸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否則,這兩位大哥的刀劍可是不長眼的!”
“你嘰嘰咕咕說什麼呢!”姚織錦斜睨了他一眼。幾句話之間她已經明白,這間首飾鋪,多半是谷沁芳夫婿家的產業,自己懵懵懂懂地跑過來,竟正好撞上了。
這支金釵原本就是谷沁芳爲了感謝她,親手賞給她的,她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也沒什麼可怕,當下便神色自若地道:“這位掌櫃的,你口中所說的少奶奶,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上騎都尉許雲鵬的正妻?”
“你給我閉嘴!”許掌櫃吃了一嚇,“我們家少爺的名號,豈容你一個小丫頭放在口中任意呼喊?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着,對那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二人手上的刀立刻又緊了兩分,看那架勢,似乎是想立刻將姚織錦扭送官衙。
“哎哎哎,好好說話行不行,我看掌櫃的你也是個有知識的明白人,怎麼說動手就動手?”姚織錦被那刀子的寒光唬得心裡有點惴惴,連忙朝後躲閃不迭,道,“實不相瞞,我與你家少奶奶的確是舊識,這支金釵,正是她親手給了我,當時她便明說了,不管是留着自己戴還是拿來還錢,任憑我處置。你若不信的,只管帶我去見她就是。”
許掌櫃咧嘴發出一聲冷笑:“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們少奶奶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嗯,說的也對。”姚織錦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我只不過是個毫無見識的丫頭,你們家主子身居高位,自然不會把我放在眼裡,掌櫃的你就算把我當場殺了,也只如碾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不過,你就不怕真的殺錯好人?到時候,谷家二小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哇!”
許掌櫃愣了一愣。谷沁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女人。她的性格本就有些火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說得好聽些是性情中人,但實際上,卻着實有些任性,再加上許雲鵬對她百般疼惜,便更是有恃無恐。眼前這小姑娘看着雖然寒酸,居然一口說出了她的來歷,萬一他們真的相識……
“你還要想多久哇?”姚織錦看他臉色陰晴不定的,不由有些好笑,“這刀子已經挨着我的肉了,好疼呢,你不如給句痛快話好不好?”
許掌櫃慍怒地瞪了她一眼,再不做猶豫,擡頭道:“阿虎阿豹,先把她放了,我這就親自領着她去府上讓少奶奶相認,到那時,若她有半句假話,再收拾她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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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織錦跟着許掌櫃來到桐安城西邊的許家,走到門口,不禁被眼前的大宅子驚得目瞪口呆。
嚯,想她從小便在大戶中生長,谷元亨家更是算作潤州城一霸,但無論是姚家大宅還是谷府,跟眼前的這所房子相比,都統統不值一提。這大宅綿延總有兩三裡地,朱漆大門,雕樑畫棟,每一塊磚瓦都是簇新的,顯然常年有專人打理,真當得上“美輪美奐”四個字啊!
“看什麼看,鄉巴佬!”許掌櫃輕蔑地罵了一句,恨不得揪着姚織錦的衣領往裡拖,想了又想,終究是沒動手,只在前面帶路,領着她進了門,穿過兩進門和一條九曲迴廊,來到正廳外,先跟管事的通報了一聲,自己則牢牢看住了她,在門外垂手而立。
不多時,只聽一陣釵環亂響,谷沁芳領着兩個丫頭從內堂裡走了出來。甫一露面,便是滿臉的不耐煩,往正廳裡一坐,皺着眉頭道:“你們有毛病啊!什麼大事非要我出來?雲鵬這兩日去了邊關,你們一個個兒膽子就越來越大,絲毫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許掌櫃嚇得有如秋蟬般瑟縮,再不似之前那樣耀武揚威,拉着姚織錦進去,朝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禮,道:“小的給少奶奶請安,還望少奶奶贖罪,若不是小的實在做不了主,也不敢前來相擾。今日小的照常在‘翠華齋’打理生意,這姑娘找上門來,手拿一支金釵想賣給咱們。我一瞧便知,這支金釵是咱們府上的東西呀,是少爺送給奶奶的禮物。我原先只當這姑娘是賊,誰知聽她說……”
他話還沒說完,谷沁芳眼睛忽然一亮,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奔到姚織錦面前,聲音既驚且喜:“錦兒,你是錦兒,我沒認錯吧?”
姚織錦微微一笑,衝她福了一福:“二小姐。”
谷沁芳連忙把她扶起來。
谷元亨死後,谷沁芳曾和許雲鵬一起回到潤州城奔喪,又抽空到了黑涼村拂雲莊探望徐淑寧,和姚織錦曾匆匆見過一面。當時她就知道谷韶謙隱約有將這丫頭放出府的想法,如今一見,心中也就明白了,便道:“我哥哥准許你出府了對不對?可是,你跑來京城做什麼?”
姚織錦不疾不徐答道:“錦兒是隨一位大哥一起來的京城,想在這裡做些營生,沒成想竟遇上了二小姐,您別來無恙吧?”
“哎呀,我好得很!只是雲鵬近日不在家,我不免有些無聊,你來的正好,陪我聊聊天,跟我說說家裡現在的情況,我娘和大嫂……他們身體如何了?”
姚織錦低了低頭:“我離開拂雲莊的時候,只聽大少爺說太太還是那樣,至於大少奶奶,身子倒也好了許多。家中請大夫給她瞧過,這次小產雖然危急,還好調養得宜,不影響今後的生育的。”
谷沁芳見她說話不卑不亢,心裡又添了兩分喜歡,嘆了口氣道:“誰料到,我離家纔不到兩年,竟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個兇手……若不出我所料,也是沒尋到的吧?我心裡真擔憂,原想將母親接來京城小住,可這裡終究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
“二小姐不必憂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姚織錦見她神色委頓,料想以她的性格,在這有權有勢的大家族之中恐怕日子也不好過,忙勸慰道,“您好好伴在夫君身旁,太太也會少一層擔憂哇。”
旁邊的許掌櫃見二人熟稔交談,知道這次自己是闖了禍。更加不敢多言。谷沁芳扭頭瞪了他一眼,道:“看什麼看,這位姚姑娘手中之金釵,是我親手送給她的,她要怎麼處理是她的事,誰讓你在這兒摻和來着?給我滾出去!”
許掌櫃嚇得朝後倒退半步,一溜煙地跑走了。谷沁芳轉而又對姚織錦道:“對了,你既然來到京城,又有何打算?那支金釵你不喜歡嗎,爲何要賣?”
姚織錦看了看她,軟聲道:“二小姐您錦衣玉食,自然不會明白我這種人的煩擾。我只是一個女孩兒,年齡也不大,身上若沒兩個錢,在京城之中,如何能生活得下去?這支金釵,假如有可能,我真想一輩子留在身邊,但我打算着要在京城開一間小小的飯館,各處都得用錢,這才……沒想到,竟陰差陽錯又遇上了你。”
谷沁芳眨巴了兩下她那雙圓眼睛,雙掌一拍,笑道:“對呀,聽說大嫂有孕期間,一直是你在照料她的飲食。你的廚藝那麼好,又有那樣新鮮的異能,開飯館,一定能客似雲來!嗯,說起來,這生意我也很有興趣,不如,我來開一間,你給我掌勺?”
姚織錦看着她搖了搖頭:“二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錦兒也很想試試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本事。開飯館一直都是我的心願,去您的店裡掌勺,我怕時間一長,我的心就懶了。”
“唔,也對。”谷沁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人家手底下幹活兒,總比不上自家生意來的自由,我能理解。那……不如這麼着,這支金釵你依原樣留着,我給你五十兩銀子做本兒,好不好?”
“不用了,不用了,二小姐,我怎麼能再要你的錢?”姚織錦慌忙搖手。
“錦兒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從前也是一戶人家的小姐,雖是庶出,生活卻也無憂無慮,要不是因爲我爹……你不會落到給人做丫頭任人使喚的地步。你不單不埋怨,還悉心照料我家人,若換成是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從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這五十兩銀子,就算我代表谷家給你的一點補償,雖然不多,卻也足夠你開一間小小的飯館。我在這桐安城裡沒什麼朋友,以後閒來無事,還要經常去你那裡混飯吃,到那時,你別把我趕出來,就行了!”
“這……”姚織錦還在猶豫,谷沁芳卻已經讓丫頭拿出了幾錠銀子,格外還有幾串錢,道:“你一個小姑娘,拿着這麼多錢回去不安全,我一會兒叫人送你一起回去,好嗎?”
姚織錦心中感慨萬千。谷元亨身上背了不知多少人命官司,最終死於凌十三的劍下也是咎由自取,他這三個兒女,卻明裡暗裡給了自己不少幫助,總算是沒長歪。她知道推拒不了,只得衝着谷沁芳深深施了一禮,道:“如此,錦兒便多謝二小姐,今後那小飯館開起來賺了錢,我必將連本帶利還給您的。”
谷沁芳呵呵一笑,推了她一把:“到時候你要是生意好,不用你說,我自會上門討要利息,還要坐着白吃白喝,抵死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