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殿的迴廊前,靈犀迎風而立,看着遠遠走過來的惠貴嬪和安貴嬪,臉上帶着合宜的笑。
錢爲石站在靈犀旁邊,看着惠貴嬪和安貴嬪的臉上全是敬意。嘴脣動也不動的低聲對靈犀道,“來得真快。”
靈犀一嘆,“鼻子靈着呢。”
靈犀已經知道了崔太后爲何事而勞心,她去內殿通傳時,安嬤嬤便如數告訴了她。靈犀在如意殿中還在想,整個後宮之中的女人恐怕就屬那些名份已定公主們最如意了吧,卻不想朝然公主的一生更過悽慘,完全就是政治的犧牲品。
崔太后雖然心疼朝然公主卻也明白這和親是大事,斷不能婦人之見。眼下整個後宮都知道了朝然公主的事,妃嬪們對和親之事這是從心底裡抗拒。
若此時崔太后流露出一絲對和親之舉的不滿,那必然會被人抓住把柄說事。往輕了會說永和帝不仁不孝,往重了說便是永和帝昏庸無能,進而鼓動出兵大月國,兵戎相見。
這些都是崔太后不願意看到的,大順朝雖然強盛卻也存在不少弊端。若是能用一個公主換來大順朝邊關十幾年的和平安穩,她和永和帝斷然不願動用十萬大軍去拼命。
這不是軟弱,而是時機未到。可這些道理,不是上位者不懂。
靈犀就不懂,身爲母后爲逝去的女兒哭幾聲怎麼了,情緒激動些怎麼了?怎麼就弄得和做賊一樣怕別人知道?
的確,身爲母親可以這樣。可崔太后還是大順朝的太后,是後宮之中的表率,如果她都這樣哀痛不已,那別的妃嬪豈不是要哭到天上去?
須臾間,惠貴嬪和安貴嬪便走到了長樂殿前。
惠貴嬪身穿妃紅色的錦緞斗篷,安貴妃則披了件純白色的狐狸毛斗篷。一紅一白,在紛紛落下的雪色之中煞是好看。
靈犀和錢爲石遠遠便下了臺階去迎惠貴嬪和安貴嬪。
等靈犀請完安後,惠貴嬪才張口笑道,“靈兒姑娘,本宮和安妹妹來給太后娘娘請安,還勞煩通報一聲。”
安貴嬪則抿着嘴不說話,如看不到靈犀一樣。在她的眼中靈犀不過是一個小宮女而已,哪用得着惠貴嬪這樣禮待。
靈犀自進宮後便被輕視慣了,人家是主子她是奴才,全當看不到安貴嬪臉上的表情,對滿臉含笑的惠貴嬪福一福後道,“回惠貴嬪娘娘的話,太后娘娘正在佛堂中默誦經文。進去時說過,不讓人打擾,還請二位貴嬪娘娘回吧。”
惠貴妃滿臉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她這樣放低了身份來同靈犀說話,卻不想連長樂殿的外殿都沒有進去就吃了閉門羹。看着安貴嬪似嘲笑不嘲笑的臉剛想發難,便又想起今天聽到的事。於是又問道,“太后娘娘可是身子有何不適?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的,怎麼誦起經來了?”
靈犀又福了一福,回道,“太后娘娘說梅婕妤的身子越來越沉了,誦經以求佛祖庇佑梅婕妤母子平安。”
惠貴嬪的眼睛在靈犀身上上下掃了幾掃,見實在看不出什麼破綻,便回頭對安貴嬪笑道,“看看,看看,太后娘娘就是疼梅妹妹。”
安貴嬪見惠貴嬪把自己拉下水,便巧笑道,“姐姐若眼氣,那就再生一個好了。”
“哎喲喲~”惠貴嬪誇張的道,“本宮都老成這樣了,哪還能生得出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安貴嬪捂嘴輕笑道,“聽聞當年太后娘娘也是年過三十纔有的朝然公主。如今二公主馬上就要出嫁了,姐姐正好再生一個做伴。”
“本宮哪裡有那樣的好福氣!”惠貴嬪在安貴嬪說出朝然公主四個字時,眼睛便不住的打量靈犀和錢爲石,見兩個人低着頭,穩得和什麼似的心中犯了糊塗。難道說,崔太后當真一點反應也沒有?那可是她最疼愛的小女兒!!
安貴嬪見靈犀和錢爲石什麼表情也沒有,便使了個眼色給惠貴嬪。
惠貴嬪回頭對靈犀道,“即然太后娘娘不便,那本宮和安貴嬪便回去了。”
靈犀和錢爲石連忙福身,齊聲道,“恭送惠貴嬪娘娘,安貴嬪娘娘。”
等到惠貴嬪和安貴嬪轉過身子走出二十幾步後,靈犀站直了身子,故意回身對錢爲石道,“錢公公,今兒早上太后娘娘說屋內的那幾盆子花不新鮮,您想着換幾盆顏色鮮亮的。”
錢爲石明白靈犀的意思,用不大不小,惠貴嬪和安貴嬪正好能聽到的聲音道,“好,我這就吩咐人去辦。”停頓了下又對靈犀道,“靈兒姑娘……”
話未說完,便見惠貴嬪和安貴嬪已經帶着隨身侍候的宮女走遠了。
錢爲石後面的話變成了一聲長嘆,對靈犀使了個眼色後回了長樂殿的偏間。
靈犀先是扶錢爲石坐下,親自給錢爲石倒了盞茶後,才接過知月給她的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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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爲石把一盞茶喝下大半,擡頭看着靈犀無奈的笑道,“這纔是第一波,往後還不知道要有多少波。”
靈犀茶喝的太急,被茶燙到了舌頭,忍着痛道,“公公不用擔心,安嬤嬤已經派人去請睿王了……”
錢爲石是永壽宮的長事,靈犀若說是自己派人去請的,錢爲石定會吃心。安嬤嬤在崔太后身邊侍候的時間最久,若說安嬤嬤派人去請的,錢爲石即使心裡有些芥蒂也斷然不會多想。
錢爲石點點頭,輕嘆,“睿王最早也要明日清晨纔會進宮,就看怎麼挺過這一下午了……”
果然,午膳後離得最近的淑嬪便來請安了,讓靈犀用崔太后午後小睡打發走了。緊接着又是愉嬪同武貴嬪攜伴而來,再後是德嬪和良嬪……
一批又一批,靈犀同錢爲石站在長樂殿前的迴廊上,就如兩尊門神一樣,讓她們不得而入。
知秋在裡面侍候着崔太后的茶水,知水則把熱茶一盞又一盞的送到靈犀和錢爲石的手中。
靈犀喝完不知道第多少盞茶後,對知月道,“下次萬不可放茶葉了,不然晚上定是睡不着了。”
錢爲石也點頭,他本來年紀便大了,站了這樣一下午,晚上若不能好好休息的話,那才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知水一臉怨懟,皺着眉頭道,“這樣子的大雪,這些娘娘們不在宮中好好待着都跑到咱們宮裡來看什麼熱鬧?”
錢爲石聽到這話身子一震,剛想開口便見靈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把手指戳到了知水的額頭上,道,“知水姐姐,咱們當奴才的當好差便是。這話若讓和咱們不親自的人聽到,定將你亂棍打死不可!”
錢爲石拿着茶盞微不可聞的搖頭輕笑,靈犀怕他責罰知水,先把自己劃到和他們親自的人中去了。
靈犀自然知道自己偏袒的明顯了點,給知水使了個眼神道,“這麼冷的天,還不給錢公公暖個手爐去。”
知水自知失言,也知靈犀是護着自己,連忙福了一福後回到偏間中去了。
靈犀對錢爲石福一福後討好的笑道,“錢公公,通融通融。”
錢爲石一嘆後對靈犀道,“你能護得了她們一時還能護得了她們一世?這樣的不知謹言慎行,早晚會出大錯。”
靈犀哪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可畢竟都是當奴才的,只要不是什麼太大的錯她實在不想因爲這事而讓她們丟了性命。
一會的時間知水出來了,遞給了錢爲石一個用深藍色爐套包好的手爐後又遞給了靈犀一個用水粉色包好的手爐,然後福一福後進去了。
錢爲石看到這輕笑了出聲,“也行,知道感恩,還不是沒救。”
靈犀一福,“讓公公爲難了。”
錢爲石對靈犀笑着擺擺手,“什麼爲難不爲難的,咱們在主子面前當差的,也就這麼回事吧。”
傍晚時分,大雪停了。夕陽照在皇宮之內,如給純白的大雪披上了一層金紗。
因快到晚膳的時間,也終於再沒有妃嬪來請安。
靈犀讓錢爲石爲屋暖着去,自己則招來了粗使的宮女太監打掃院子。
靈犀前世生在北方,一到冬天最喜歡玩的便是雪。堆個雪人,獨孤的她可以和雪人講上一天的話。
這揚揚撒撒的大雪,讓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等到院子掃好往宮外清雪的時候,靈犀叫住了衆人。她帶着那些宮女用雪在院子中堆成了高低不同,粗細不依的無數個長柱體。又在長柱體的頂端之上挖了三寸左右深的小圓坑,精細正好能放下一根蠟燭。
把這些長柱體做好後,靈犀又吩咐人拎來冷水緩緩的澆在雪柱上,半個時辰左右那些雪柱便凍得結結實實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靈犀喊了傳膳,由安嬤嬤,錢爲石和知秋幾個二等宮女在一邊侍候,她自己則帶着粗使宮女在院子中又忙活開了。
等到按靈犀想像中的弄妥,崔太后已經用完膳了。靈犀回自己的房間換了身衣裳,也顧不得吃口東西便回了長樂殿中。
崔太后的臉色還是蒼白,不過相比上午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此時已經梳妝好了,披了件繡着團花的衣裳坐歪在暖炕上喝茶。見靈犀帶着一股子涼氣進來,擡頭道,“晚膳也沒見你,你做什麼去了?”
靈犀福了一福,道,“奴婢弄了點小玩意,一會子還請太后娘娘賞臉移步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