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西江月在灰暗的天際下,像遠古的老人,寂靜而祥和。
孤桐在窗臺前,默然無語。
他經過一天的修煉,已經將玄功境界維持在通竅七階的地步,進入全身骨骼溫養的境界。夜風正興,他修爲大增,心情一陣的輕鬆喜悅。此刻的他,憑藉當下的修爲功力,已經有了在這個世界立足的能力了。
孤桐越來越習慣這個世界的生活了,有時想想上一生的生活,就像一場夢一般。
那夢中的恩怨,那夢中的情懷,如同是色彩鮮明的肥皂泡一般,明明就在哪裡,想要去看清楚,想要去觸摸的時候,就轟的碎成無數的碎片。
但是,記憶卻在,雖然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所以,渴望便存在,執念也存在。當人有了實現心中願望疑惑仇恨的時候,莫不是再也堅持不下,都想做做那快意恩仇的事情?
因爲,在此時,孤桐想到從離歌樓情報部門中所獲得狂風三刀的消息!
夜色更加深了,月亮像玉盤一樣高掛天空。皎潔的月光總是那麼的溫暖,就像一隻愛的手,每個寂靜的夜晚都輕撫着山峰大地,灑落在孤桐的身上,灑落在每一寸肌膚,讓他覺得暖融融的。溫柔的它使人在寒冷的夜晚中不再寒冷,雖然它外表顯得冰冷冷的,其實有着火熱的溫度!
孤桐癡癡的站在窗前,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癡癡的想着,誰也不能知道他心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其實他知道自己一時間,竟然迷茫了,在面對人生的一處十字路口,他不知道改去如何選擇。或者他本能的不想去選擇,選擇莫不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他想的出神,以至於甚麼人來到窗後,他仍是一無所覺,旋又心中一動,冷然道:“我早猜到你會來的,進來吧。”
窗門張開,人影一閃,衣衫飄揚的雨瞳現身房內,柔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呢?”
孤桐輕輕笑道:“你我在幻林之中失散之後,出現了太多變故,直到出林之時才得以相遇,你心中有疑問要問我,我心中也有疑問要問你。”
雨瞳移到他身前,語氣依然平淡道:“你這不近人情的性格何時纔可改過來,太多自信,並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我來找到難道不能是別的事情?”
孤桐頓時一滯,問道:“你還能有什麼事情?”
雨瞳忽然背過身,直抵窗前,似要離開,又改變主意,幽幽嘆道:“你呀,總像是一個木頭般的呆子,讓人有愛有恨,說說吧,咱們失散後你就遇到了什麼?”
孤桐不知道她前面半句話的意思,等聽到後半句時,頓時來了興致,便細細的將從幻林出來後所遇到的事情詳細的說給她聽,獨有幻林中的所遇,他隱瞞了下來。不是他不敢說,而是這是他心底的秘密,此時此刻,還是不願讓雨瞳知道。
雨瞳旋風般轉過身來,美目中神采連連閃現,感嘆道:“原來你們走進了殺道殿的腹地,還獲得了那麼多寶貝,真是運氣。”旋即她目光落在孤桐手指上的銅戒,羨慕道:“須彌芥子,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孤桐點頭道:“卻是很少見,你想要嗎?想要就送你了,你們女孩子家家,要隨身攜帶的東西,比我們多。”
雨瞳搖頭嬌笑道:“你真是可愛的異常,難道你不知道須彌芥子一旦滴血認主之後,便獨屬主人所有,如果外人想要搶奪,必須要將原主人殺死,才能重新對須彌芥子滴血認主。”說完她用頗爲好笑的神色盯着孤桐的面龐,揶揄道:“難道,你想然我殺了你?”
孤桐平淡的臉上頓時浮現一絲紅暈,他還真心不知道這些事情,以爲手上這銅戒能夠隨意交付的呢。
雨瞳對他的窘樣直接無視,反而逃出一份卷軸,對孤桐說道道:“拿出來吧!”
孤桐愕然道:“什麼?”
雨瞳被他呆傻的模樣弄的苦笑不得,只好說道:“你在石室內第二長桌木盒中獲得的羊皮卷軸,看看與我這份有什麼關聯。”
此刻,孤桐纔看清她手中拿着的,正是他們在木人傀儡石室中,所獲得羊皮卷軸。匆忙將銅戒內的那份羊皮卷軸拿出來,兩人便藉着明亮的月光,將卷軸展開來看。
兩份卷軸都是同一材質的羊皮所制,拿在手中堅韌而柔軟,卻大異於一般羊皮的僵硬。雨瞳的那份卷軸上邊和左邊粗糙異常,其他兩個邊卻光滑如刀切;孤桐的那份卷軸上邊和右邊粗糙,也是其他兩個邊光整。
兩人沿着光滑的邊界,將兩份羊皮合在一起,縫隙相對之上,羊皮上驀然騰起耀眼的光芒,兩人吃了一驚,匆忙閉眼閃避,再次睜開眼睛後,卻見兩份羊皮像巧合一般的合在一起,這分明是一張卷軸被人楞生生的分開了。此刻相遇,竟然有粘合在了一起。
並和在一起的卷軸,光滑的一面,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
孤桐疑惑道:“真是神奇的東西,竟然自己合併在了一起,但是爲什麼一個字都沒有?”
雨瞳將合併後的羊皮,正反兩面彷彿看了幾遍,胸有成竹的道:“我看這份卷軸應該被分成了四份,我們手中只有兩份,等四份集齊了,想必便能顯示出上面的內容。”
孤桐盯着羊皮下面整齊的切面,點頭說道:“不錯,看下面這個切面,分明是被人用利刃切切開,卻不知道這羊皮中藏着什麼天大的秘密。”
這問題叫雨瞳如何回答,她又將羊皮看了一陣子,終究一無所獲,便將其放到孤桐的手中,說道:“你收起來吧。”
孤桐莫名的問道:“爲什麼要讓我保存,你拿着不是更好嗎?”
雨瞳心中暗歎,這個小子,在自己面前,時而呆傻,時而精明異常,時而眼中盡是憂愁,時而又是漫天的殺意。本是同門師兄弟,卻總看不透他,就像時刻藏在霧中,看似真,時而假。
她說道:“憑剛纔兩份羊皮莫名粘合在一起的情況來看,這東西必然非同一般,裡面所隱藏的東西,想來絕對不簡單,甚至能引起江湖動亂,你身上有須彌芥子,拿着這樣的東西,比我安全。”
孤桐一想也是這個理,苦笑道:“那好吧。”說完便將羊皮收進銅戒中。
雨瞳此時,緩步走到窗前,長身而來,一身雪白的裙衫,被夜風緩緩吹起,輕輕盪漾,猶如憑風而立一般。她美妙的背影,被月光照下,顯得極爲婀娜動人。那原本就是美顏無比的俏臉,映照着天上的圓月,一時間,竟然讓亙古長存的月亮也失去了幾分色彩。
孤桐一時間,竟然看的出神。
雨瞳默然片晌,柔聲道:“殺道林試煉已過,我們便可以下山試煉了,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想要去殺什麼人?要不要跟我一起?”
離歌樓弟子,在通過考覈之後,便可以踏入江湖。但是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殺一個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並將此人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帶回宗門,作爲出師歷練的憑證。
孤桐知道她的問這個事情,卻沒有弄清楚她說話的真正含義,說道:“去北寒,殺三個跳樑小醜!”腦海中閃過狂風三刀的面對紫鳶時的可惡鬼臉,他臉上的冷意更加濃厚的一份。
雨瞳迴轉過頭,盯着他嚴肅異常的臉龐,突然輕聲嘆了一口氣,說道:“此刻我們是第一次下山,你要小心一點。”
孤桐點點頭,也是說道:“你下山也小心一點。”其實他心中對自己確實極爲自信。
雨瞳又嘆了一口氣,聲音輕微不可聞。
孤桐不知道她爲何嘆氣,雖然那嘆氣聲,每一聲都小的幾欲不可聞,但是聽在他耳中,卻像一聲一聲的雷鳴一般,突兀的在他心底響起,震得那顆心臟,都隱隱的疼痛起來。
“踏入江湖,便是天大地大,再次相見,卻不知何年何月了。”雨瞳幽然道,語氣似乎多了些落寞。
孤桐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眼眶一紅,差點哭起來,他竟然被雨瞳的神情語氣給弄的神傷魂斷,強忍着波瀾的情緒,說道:“我們總會見面的,江湖之大,又如何大過人心?”
雨瞳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仰着俏臉,望着天空皎潔的月亮,說道:“你什麼時候下山?”
孤桐沉吟一番,嘴裡忽然感覺有一絲腥甜泌出。
他隱藏在嘴脣下的牙齒咬的太緊,以至於將嘴脣咬出了血,只是那外表卻看出來。
起風了,窗外明媚的月色下,竹林猛地像海浪一般盪漾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颳起了一陣頗爲強勁的風。
孤桐吞下口中的血水,淡淡說道:“明天。”
“好,一路保重!”雨瞳說罷穿窗而出,消沒不見。
孤桐沒有問雨瞳在跟他失散後,在殺道殿中遇到了些什麼,她也沒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別人知道的那就不是秘密了。
更可懼的是,有些秘密的後果,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你不說,我便不問,因爲我知道,終究有一天,你會親口告訴我的,孤桐正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