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和煦。
園中的大樹,吐露着嫩綠的新葉,沐浴着微風,汲取了陽光,一派悠閒自得。
孤桐昨天一晚,經歷太多變故,他也想要如同這老樹一般,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只等春天來了,煥發新綠,一年又一年,雖然簡單重複,可也悠然自得。
但是有人,不願意讓他落得清閒。
急速的敲門聲,“砰,砰,砰!”猶如喪鐘一般,將沉睡的孤桐驚醒。
他茫然的睜開眼鏡,並沒有急着下牀,因爲他恍然發現自己是穿着衣服的,可是記憶中殘存的夢境卻是那樣的清晰。他搖搖頭苦笑着自言自語:“原來真是一場春夢,古人說春夢了無痕,果真……”
他的話愕然而止。
眼睛瞪大,死死的釘在牀上,在這張碩大的雙人牀中央,有一件鮮紅的手絹,帶着燦爛,帶着鮮豔,如同春天盛開的鮮花,美麗耀眼。
手絹是殘缺了,被人從中間一分爲二,留在牀上的只是其中的一半。
被撕成兩半的手絹並不可怕,因爲這樣的手絹很普通,就算在朝霧城中,一瞬間也能找出百八十塊來,而且只要輕輕一撕,便會跟牀上的這半副一模一樣。
可怕的不是手絹,是手絹上的紅色。
以孤桐敏銳的眼光,如何看不出那鮮豔綻放的紅色,是什麼?那是鮮血,女人的鮮血沾染的紅色。這樣的紅色,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太過重要,重要到她們需要珍藏一生。
因爲,她們一生只有一次流這樣鮮血的時候。
而且,這樣的鮮血願意付出的時候,也是付給那個自己喜歡的男人。
孤桐不知道誰會喜歡自己,誰有願意付出這一朵血紅的梅花給自己,他以爲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那容顏被水汽遮擋的白衣女子,那美麗的胴體,那纏綿悱惻的一晚。
可是,現在牀上這半張手絹,讓他的僥倖轟然碎裂。
是誰?
那個白衣女子到底是誰?竟然會在他酒醉的夜晚,趁着他心亂意沉的時候,贈給他這麼珍貴的一朵血色梅花,同時留下的是一個天大的謎團,就算孤桐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她是誰。
她悄然而來,悄然而去,不曾帶走一絲雲彩,卻帶走了孤桐的心。
爲什麼?
孤桐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更想不明白,自己竟然也這樣做了!是因爲她的誘惑太強,還是自身本就放棄了抵抗?是什麼讓他放棄了心中的堅持?
這神秘的白衣女子到底是誰?
他雙手抓着頭髮,臉上一片猙獰,腦海中糟亂異常。心中暗自猜測,是魅姬嗎?可那女子的一舉一動並不想象,會不會是范姜婉兒?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忽然腦海中閃過紫鳶的身影,隨後,他搖搖頭,驅散了這一份不現實測猜測。
難道是雨瞳?可她絕不會這樣隨意,更不會悄然消失?
“白衣女子!”白衣……
想到白衣,他又思及秋嵐,可是那如水的女子,已經跟她所謂的姑姑離開范姜府,甚至可能已經離開大荒草原了,那樣的夜晚,絕不可能是她。
只是,除了這些人,還能是誰?
是誰的溫柔,能夠讓他放下警惕,放下堅持?這樣的女人不會多,可他卻想不到。昨夜他醉的太深了,對那女子的印象,太過淺薄,甚至以爲是夢境,更是沒有過於關注。
現在,他後悔了,後悔過後,卻是將牀上的手絹拿起,細緻的摺疊在一起,貼身藏好。
既然那神秘的白衣女子給他留下半幅手絹,便是說明日後還會相見,而他也相信必然會相見,隱約中,心中竟然期待那另外半幅手絹出現時的情形。
是相互移民而笑,還是如同昨晚一般,相互擁抱,相互融化?
孤桐並沒有再想下去,不是他不想去想,而是小七已經高高舉着一封信,闖進了屋子,甚至連門上的門栓都撞壞了。他在門口敲了許久,不見開門,一急之下,竟然破門而入了!
甫一進門便迎上孤桐殺人般的眼神,他怯怯低下頭,訕訕的舉着手中的書信,說道:“師尊,有人邀請你!”
孤桐冷哼一聲,從牀上跳下來,沒有去理他,而是用涼水洗了吧臉,並整理了一下頭上,稍微有些混亂的頭髮,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分明有人給梳過,否則以昨天晚上那樣的大雨,在經過半夜折騰,頭髮不成亂雞窩也相去不遠,現在卻梳理的整齊自然。
他心中暗歎一聲,伸手接過小七手中的書寫,一邊看一邊問道:“練過槍法沒?”
小七一愣,匆忙點點頭,說道:“起牀後已經練過三遍了。”
孤桐點點頭,然後眉頭便皺了起來。
“桐兄見好,朝霧城東郊‘青柳酒家’一敘,朝陽初生,早餐獨特,恭候大駕!”後面的落款,畫了一柄劍,一柄漆黑如墨的長劍,比一般的劍稍微寬上幾分,無鋒無刃。
有人邀約,而且還是請吃飯,這樣的事情,孤桐怎麼會不去?
朝霧城的酒家,並不是只有天香樓有名,相對於天香樓的高雅,青柳酒家便顯得更加樸素自然。
東郊,朝霧城的東郊並不遠。
然而,小七隻希望能找到一輛車,一匹馬。自從住到范姜府後,他便覺得孤桐與他應該每一次出行,都有馬車接送,這不是爲了他們自己,而是彰顯范姜府的面子。
但是,沒有車,也沒有馬。范姜府自然是不缺車,不少馬的,只是孤桐不讓。
“用腳步丈量道路,也是一種修行!”他如此說道。
“每一腳落到地上,你才能明白,你已經往前走了一步,無論是生命的軌跡還是玄道的修煉之道上。聽說有世外高人,能夠做到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模一樣,不會寬一分,也不會窄一分。”
小七自然是聽不懂的,所以他問:“這樣有什麼意義?”
孤桐目光望着朝霧城的東郊,深邃而悠遠,似乎已經看到了青柳酒家,他喃喃說道:“腳步即心境,若能做到每一步邁出的距離一模一樣,那麼心境修行便到了火候,自制能力也達到了境界。”
小七點點頭,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
孤桐輕輕一笑,腳下輕快,因爲東郊已經不遠。柳綠如藍。他們終於已可望見一片翠綠的海洋,那是一片茂盛的柳林,綻放嫩葉的紙條,隨着風盪漾着,猶如海上波濤一般,這是小七看到的景色。而孤桐看到的,卻是柳林深處挑出了一角青帘酒旗。
朝陽絢麗,照在清新的青帘酒旗上。這旗已經很久了,可經過昨夜一場驟雨,竟然渙散了鮮豔的色彩。
用柳木柳條圍成的欄杆,也被陽光照得像晶碧一樣。欄杆圍着三五間明軒,從支起的窗子裡看進去,酒客並不多。
這裡並不是必經的要道,也不是繁榮的村鎮。到這裡來的酒客,都是慕名而來。
青柳酒家的酒,雖不能說遠近馳名,但的確足以醉人,因爲那是用柳樹嫩葉釀製而來的,帶着春天清新的氣息。這樣的釀法,就算在上一世孤桐也未曾聽說過。而青柳酒家的早點,更加簡單,一盤甜點,一杯豆漿,一份鹹菜,最爲平凡,卻也最爲美味。
返璞歸真,迴歸本真。
司馬星宇正坐在一間明軒內,本來那一間明軒能裝下四張桌子,坐上十六個人,此刻裡面卻直襬着一張桌子,坐着兩個人,一個正是司馬星宇,孤桐看到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雙眸輕輕一閃,腳步微微一頓,然後便帶着小七徑直走進了這一間明軒。
朝霧城衙門總捕頭周光。
坐在司馬星宇身側的人,竟然是那個周光,親手把孤桐帶走的周光。此人竟然出現在司馬星宇的身側,可見兩人必然認識依舊,那麼當年的事情,此人必然知道一些內幕。
孤桐眸光閃動,在司馬星宇對面做了下來,小七也大大咧咧的坐在周光對面。
桌子上擺着四分早點,豆漿渾濁,可香氣撲鼻,甜點晶瑩剔透,看來不但可口,而且悅目,至於那一碟鹹菜,更是清脆如新,嬌豔欲滴。
這樣的早點,果真不負盛名。
有人悠閒的等待,有人悠閒的赴約,這裡本是個清雅悠閒的地方。但小七坐下後,竟然如餓狼般,將自己面前的早點一掃而光,隨後砸吧着嘴叫到:“真好吃!”
孤桐的臉色沉了下來,真想此刻這丟人的貨不是自己帶來的,該有多好?
就連周光的眼神也變了,看小七的模樣,猶如看一個外星人般。
只有,司馬星宇反而不以爲許的笑了笑,說是:“小七公子就好豪爽,性格直率,不做作!與你一比,我等便顯得有些故作姿態了!”
孤桐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反而小七哈哈一笑,說道:“有飯就吃,還等什麼場面?難道你們不餓嗎?”
孤桐確實餓了,昨夜異常雲雨,消耗的體力可是超出了想象,現在他都後悔昨晚酒醉了,好不容易擺脫小男生的名頭,可是自己卻醉了,那其中滋味,根本未曾品到幾分。
可是,這早點,他不能吃,起碼在司馬星宇表明意思之前,不能吃。
他與小七不一樣,小七可以隨便的吃喝,他不能。因爲小七是他的人,做任何事情,需要看他的意思,他不讓小七做的事情,打死小七,小七也不敢去做。
司馬星宇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開口了,說出的消息實在出乎了孤桐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