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似徒非徒

孤桐醒來的時候,夕陽落寞。

他毫不驚訝,與姬冰的交鋒,可謂是險之又險,好不容易得以修正,所耗費的時間,絕不會短。擡頭往前方望去。

一輪明月,高掛天上。

好一個和平寧靜的晚上。

扭頭看見一邊依偎在石邊的小七,還在混混沉睡。孤桐走過去,略微查看,便知道他體內的傷勢竟然在緩緩復原,稍加思索,便知道這士兵應該修煉過玄功心訣,修爲雖然不高,卻已經卓然有效。

想到這裡,便盤膝坐下,扺掌於小七背後,運過玄勁,幫助小七療傷。

過了半個時辰,感覺小七體內傷勢已經好轉,只是人還在虛弱中,未曾醒來。孤桐便收回手掌,握着長劍,準備站起來,哪曾想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表面上,他看起來好無大礙,可是姬冰作爲傲神,絕對不是簡單的貨色。

這次爭鬥,孤桐雖然感覺體內玄勁依在,其實亦是強弩之末,不過他心志堅毅過人,表面絲毫不露痕跡,剛剛逃出後,硬是憑着過人意志,揹着小七在林中穿梭許久。

醒來後,沒有檢查自身,先幫助小七療傷。這是乍然站起,才發現自身的糟糕,根據他的估算,這次與姬冰交手,他體內部分氣竅經脈受傷頗重,沒有個三五天的功夫,怕是不是恢復到鼎盛狀況。甚至,孤桐在隱約中覺得,如果他不能抓緊療傷,這傷勢必然成爲以後的隱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惆悵起來,追兵在後,他又如何拿出三五天的時間來?

此時,山林間樹木清新的氣味,傳入鼻內,鳥鳴蟬唱,奏着自然的樂曲,雜着遠處流水的淙淙響聲,孤桐費很大的努力,才把安匿於此的慾望壓制下來。

在這清幽隱蔽的環境裡,他無法連想到外邊人世間的爭權奪利、陰謀詭計。

可是,在心底,他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過剛剛逃出生死而已,離着安全境界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如果狼神閣的人追趕上來,或者下一秒他便會重墜險境。

他緩緩在密林之中四下張望,檢查四周的環境,一般觀察,一邊欣賞從月夜的叢林內傳來的每一個聲響。

這掙扎着,拄着劍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離開藏神的石凹,背依一棵大樹站在一個土丘上,往大山的另一邊望去,哪裡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一溜蒼白。

這種在深林中反射光線的現象極爲少見,憑藉上一世的經驗,孤桐知道這種蒼白色,是因爲光禿的地面,反射月光的原因造成的,也就是說哪裡有一條官道。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風聲自背後傳來。

孤桐心念一動,身體不懂,頭也沒回,只是淡淡的說道:“你醒了?”

小七拄着一根枯樹枝,慢慢爬上土丘,站在孤桐色身後,輕輕的說道:“嗯,謝謝你!”

孤桐轉頭望向小七道:“不比謝我,說謝謝的應該是我,你刺出那一槍,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不然我絕不能如此輕鬆的逃出來。”

小七執拗的搖了搖頭,堅決道:“不,沒有你,比一定死在那個瘋子手下了!”

他話語中的瘋子,必然是姬冰無疑。

孤桐輕嘆一聲,眼光中閃過一絲內疚,說道:“姬冰的目標是我,你不過是被殃及池魚罷了,終究的根源都在我身上。”

小七好奇的問道:“那個瘋子叫姬冰,什麼來頭?”

孤桐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不忍心把姬冰的身份告訴姬冰。因爲他知道,軍隊的兵士想來豪爽灑脫,品性上更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他這樣的人,如果知道了姬冰的身份與修爲,那將會變成一座大山,重重的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小七一雙大眼中,冒出熾熱的憤怒,說道:“今日凌晨,我打開城門時,看到那輛馬車之後,便感覺不妙,曾經也閃過害怕被牽連進來,可終究沒有想到竟然會被殺死!姬冰的那一劍,好狠,他在眼中,我就想一隻螞蟻一般,想碾死就碾死!”

孤桐嘆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在心底卻暗自說道,想姬冰那樣的人物,小七這樣的兵士落在他的眼中,還真的想一隻螞蟻一般無二。

看到孤桐唉聲嘆氣,沒有說話,小七一下子也沉默了。

過了許久,孤桐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七渾身一震,大眼中閃過明亮的色彩,說道:“小七,大小的小,七上八下的七!”

孤桐啞然失笑,說道:“小七?好名字!”

小七低下頭,像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一般,連聲音都低沉下去,說道:“名字好又如何,賤命一條,爲了生存掙扎罷了。”

孤桐看着小七低萎哀傷的模樣,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恍惚。

傷感似風,尤其是無言的哀傷,總會在身邊人之間,肆虐傳播。

在孤桐的眼中,小七瘦削的身影跟記憶中的一個影子,慢慢的合在了一起,再無任何區分。那是一條站在古廟前,無所適從的影子,有哀傷的眼神,有掙扎的抉擇。

看到小七,孤桐感覺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雖然,小七的年齡已經到了二十五,可是一張娃娃臉雖然被眼光曬得黝黑,上面的稚氣依舊未脫,在配上上他瘦削的身軀,一眼望去就像十八九的樣子。

俗話說,內境外顯。人的外在體表是由內在的心態所決定。

小七的外表樣貌,在軍隊兵士中極爲少見,但是孤桐知道,那是因爲小七在多年兵戎生涯中,一直保持着一刻赤子之心。

小七說道:“你能跟姬冰對抗,想來修爲也是不錯!你能教我習武嗎?”說着便走近孤桐身邊,瞪着一雙大眼,帶着滿懷的期待,灼灼的盯着孤桐。

孤桐微微一愣,說道:“我才修行兩年多而已,還是一個新手吧了,怎麼能夠教你?”

小七抿着嘴脣,怔怔的望着孤桐,道:“我看姬冰的馬車,華麗而奢侈,他的修爲我雖然不知道,可是懂得地位極高的人,纔能有這樣的排場,而在江湖中,地位高的人,修爲怎麼會弱?而你卻能這樣的人物手下,硬碰數招,甚至全身而退,所以……”

說話完後,他便用一種極度懷疑的眼神望着孤桐。

在這種真誠而滑稽的眼神下,孤桐很快便敗下陣來,他尷尬的躲開小七的眼神,望上夜空。

剛好一片烏雲掠過,明月失色。

半月前,他剛通過離歌樓殺道林試煉,修爲大增。

一週前,宿命中的敵人狂風三刀,終於斃命在他的劍下,讓心中的執念消弭一份,使得修爲和心境更上一層樓,連對劍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層。

幾日後,他與狼神閣的狂神洪浩瀚,兩次交鋒,兇險異常,卻也是獲益匪淺,原本他在《斷浪訣》才達到第一重:抽刀斷水水更流的境界,可是現在卻慢慢的摸索到“舉杯澆愁愁更愁”的神韻,他覺得自己還差臨門一腳,差一個鍥機。

幾日,與狼神閣中的劍道高手傲神姬冰交手之後,他在劍道上的修爲便更上層樓。

所有事情,都堆在這一個月內發生。

風雲緊急,龍虎相拼。

這是孤桐極爲重要的一段時間,也是他蛻變的時間,這一段經歷,必然成爲他最珍貴的回憶,這也是他成長階段中最重要的一個過程。

他上一世的經驗與現在的人和靈魂,慢慢磨礪融合。

山林間一片風平浪靜,烏雲遮住明月後,寧靜變成了岑靜,林間一片安祥到死寂的氛圍,一點也不似有即將來臨的災劫!

姬冰高傲林立的身影,不可輕視的劍術,孤桐站在土丘上,微微揚眉。

忽然身邊,“砰”的一聲大響。

孤桐吃了一驚,扭身過來,卻見小七穩穩的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求求你了,請教我習武,我可以拜你爲師!”

孤桐匆忙要將小七扶起,哪裡想到這小子想吃了秤砣一樣,硬是緊緊的跪在地上,受傷後的孤桐,一時之間竟然拉不起來。

他倆上浮現尷尬的神色,說道:“你快起來,我年齡還比你小呢,怎麼做你師傅!”

小七跪在地上,依舊磕着頭,說道:“問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江湖弟子,達者爲師,怎麼會因爲年齡而變得迂腐起來?”

孤桐被他的話一噎,頓感無可奈何,最後只得說道:“好吧,我答應你了,你起來吧!”

小七是個有趣的人,聽到這話後,喜滋滋的站起來,匆忙喊了一聲:“師傅!”

孤桐伸手打斷他的話,說道:“我雖然答應叫你習武,卻不會做你師傅,就權當朋友之間的一個交流吧。”雖然妥協了,可他依舊有自己的原則。

烏雲隨着清風飄走,明月又露出了臉龐,小七黝黑的臉龐在月光下的模樣,像極了得到賞賜的小孩,那一抹喜悅之色,難以掩飾。

小七不敢有反駁,雖然拄着樹枝,卻盡力挺直腰板,恭敬的站在孤桐面前,小心的問道:“那我以後叫你大哥?”

孤桐一愣,腦海中閃過房外十三少的身影,隨後說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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