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坦克雷德如此說,魯本王子露出滿意的微笑,端起了酒杯,啜飲兩口,對帕克阿德有意說“今天那個棕發碧眼的野蠻人,是怎麼當上皇帝那邊大公將軍的?看到這人的相貌,我覺得有些熟悉感覺。”
“他叫斯蒂芬.高文,這傢伙的相貌和行事品性和先前佔據安納托利亞起事的盧塞爾很類似。”
“盧塞爾?對的,就是白裡烏爾的盧塞爾,真的是很像,一樣的貪婪、不堪和愚蠢,這樣的人居然能成爲羅馬尼亞的大將,看來科穆寧皇帝那邊真的無人了。”魯本王子哼哼笑起來,將美酒一飲而盡,“他的軍隊正對着我,就讓我統率着阿尼勇士,將他的陣線給粉碎摧毀掉。”
“請不要輕視這傢伙,他不但有把詭異的魔劍,並且指揮隊伍和作戰起來,不亞於我們阿普利亞騎士們的兇猛。”坦克雷德是連續吃過虧的,不由得提醒這位“七嶺之王”道,而後又想起了爲保護自己慘死的勞爾,是悲憤莫名。
“何必這樣呢,難道他會比昔日的帝國皇帝還要棘手嗎?我與我的父親,曾經兩次擊敗過皇帝對奇裡乞亞的進討部隊,不然這個地區早已與塞浦路斯一樣,繼續淪爲帝國枷鎖呻吟下的女奴。”魯本王子倒是自信滿滿,“突襲時分,就讓七嶺之地的彪悍山民組成的騎士、弓箭手,教會這頭孟浪無禮之狼基本的禮儀罷。”
當夏季垂在平野河川上的三角大星雲間的豎琴座各顆星辰開始暗淡下去後,在小亞美尼亞北方的傑瑪利契亞城堡裡,其統領波利比.布萊查米奧斯有些感傷地打着哈欠,穿着他覺得異常笨重的鎧甲,坐在馬鞍上,身後的侍從與士兵們都長着和他們的統領主人差不多的精神面貌,不斷有人聲嘶力竭地咳嗽,還有人帶着熱病的嘶啞喘息,扛着歪歪斜斜的武器和旗幟,順着山堡的城門走出來。
曠野晨光當中。波利比惆悵地看着那邊山嶺上聳立的蘭普倫城堡,又看看身後的諸多亞美尼亞赭黃色城壁的堡壘:這些在十二年前,都是臣服在光榮的我布萊查米奧斯家族腳下的地盤啊!現在它們全部被桀驁而討厭的亞美尼亞土狗們強佔了,自己家族的地盤。就剩下這麼座孤立的城堡傑瑪利契亞,是他父親留下的僅存的遺產——而原本那個落魄而來的魯本,本來不過是我偉大父親養的一條守門犬而已,現在居然以主人的姿態,不但自稱什麼七嶺之王。還膽敢叫本統領帶着三百名士兵,前去協助他,挾擊敵人。
念及此,波利比就萬分惆悵,虎落平陽的是他,他知道那羣亞美尼亞土狗在背後是怎麼樣嘲笑他的,還喜歡拿他的“無能”,和自己那美麗的妻子開着骯髒下流的笑話。“要是父親還活着,就好了。”他經常如此妄想着。
“後面的人馬,跟上別掉隊。”最後。波利比也只能回頭,有氣無力地對着士兵們喊出這句話來。
“哦~~~”應答聲同樣軟綿綿的。
就在波利比.布萊查米奧斯正在奮力朝費拉米斯河川戰場趕赴時,在西岸鮑德溫營地前的草野上,幾名負責放牧的悠閒軍僕,正躺在乾草做得簡易臥榻上,看着牛兒與馬匹在來來回回,或立或臥,在遠方天際的星星就像被一段段赤紅色的雲彩給點燃般,開始翻騰着火般的顏色,浮浮沉沉。太陽要升起來了,有些軍僕徑自將牛馬給牽動起來,大膽地走向了河川邊的溪流,在層層散開的煙熅當中。給這些牲口飲水——畢竟現在和約已經確立,沒人會繼續內訌流血了。
隨後,幾名軍僕揉着眼睛,看到了淺瀨與葦草叢裡,有許多的植物正在迅速移動着,發出很大悉悉索索的聲音。這讓他們感到十分恐慌,難道是河中的妖怪?
微聲響起,一名軍僕悶哼着,捂着脖子,半跪下來,很快背往上,栽倒在草地裡,失去牽拉本能感到危險的牛,開始哞哞叫着,急速邁動四蹄,朝營地的防柵方向疾走。
“怎麼了,啊!”上去照看那人的另外名軍僕,話還未說完,同樣張開雙臂,胸膛與軀幹猛地抖動下,翻倒在地,他的胸口上深深楔入了根無羽的弩箭。
這時候,從淺瀨的隱蔽處,許許多多皮甲和圓鐵盔上綁着葦草的卡拉布里亞輕兵,扳動着弩機,踏着濺起的水花,分散着急速衝出逼近,涉過河川,不斷射出發發致命的弩箭,連吶喊聲都沒有,就把一個個猝不及防的鮑德溫軍僕與警備士兵給射倒,後面的人也紛紛拔出白刃來,跟在弩手的後面,在這片河邊草甸上奔跑着,待到逼近了防柵後,他們殺死守兵,偷偷挪開攔馬的木柵,接着高舉起劍刃,對着對岸折射出點點白光。
聖喬治大旗、騎兵連隊的戰旗,挨個豁然豎起,坦克雷德、佈雷德、理查德,包括帕克阿德父子,都全身戎裝甲冑,跨上了戰馬,互相點頭,與早已預備好的各營趕來的騎兵們會合在一起,接着坦克雷德連戰前動員都沒有做,就是將佩劍迅捷一揮,大約八百名混合起來的騎兵隊伍,便舉着騎矛,盔甲在晨光裡閃爍着光芒,列成闊大的戰線,蹈水迅速襲來。
鮑德溫的前沿陣地,崩潰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炸雷般的戰吼及馬蹄衝刺聲伴隨着哭喊四起:戍衛在此的法蘭克及斯瓦比亞步兵們,在諾曼人和亞美尼亞人的追襲下,衣衫不整地狼狽四竄,“卑劣的敵人違背罷戰和約,偷襲我們!”
“別逗留下來,殺掉鮑德溫與高文,朝着他們帥旗所在的方位突擊再突擊,在聖座前所有的責任由我來解釋。”騎在馬背上縱橫馳突的坦克雷德,疾聲高呼着,很快他就看到了鮑德溫的銀色天鵝旗,就在面前的另外塊宿營地裡樹立着,新仇舊恨頓時涌上心頭眉頭,惡從膽邊生,“殺死你,送你去和你那條母犬相伴去。”
待到坦克雷德高舉劍來後,聖旗騎兵連隊在佈雷德的引導下,大約百人的騎兵隊伍,很有默契地三三兩兩,將各自的拴着小旗的騎矛在疾馳的馬背上伸出相交,響動聲不絕,哄叫着追隨坦克雷德,列成楔形的隊形,朝着那片毫無防備的營地突去。
同一時刻,激烈的戰鬥在雙方的左右兩翼打響,魯本王子以下五千人,也以八百名穿戴輕便鱗甲、鎖子甲的亞美尼亞騎兵爲先鋒,涉水猛衝過來。
高文的營地當中,景象同樣如此——戍守的士兵和軍僕們,紛紛丟棄營地、柵欄,朝着西處橫臥的丘陵邊跑去,只要越過這個地帶,便能進入相對安全的馬米斯特拉城堡裡。
“別讓敵人逃離了!”魯本王子威風凜凜,赤紅色對立雄獅圖案的大氅在風中飛舞,頭頂鍍金的頭盔,左右呼喝着騎兵奮勇向前,把高文的人馬追殲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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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美尼亞騎兵們在王子的鼓舞下,銳不可當,很快就成排成排驅馬,揚起巨大的灰塵,踏過營地及平坦的砂礫地帶,撲上了那片丘陵,一片日光的錯動交換下,他們提着轡頭,拉着昂動咆哮的馬頭,自上坡嫺熟地變爲了下坡。
但在下面的斜坡上,密密麻麻伸出着攝人心魄的矛林,三支步兵班達支隊,六個獨立的考垂尼矛陣,九百根大步兵矛,盡數列陣在此,丘陵的高度遮擋了他們高達十二安娜腕尺的矛刃,接着三面方旗挨個放倒,“x的,本將軍纔是真正的七嶺之王,打翻那個戴着王冠的鬣狗!”高文胯下的快銀猛地擡起雙蹄,立起咆哮來,“撕爛鬣狗魯本的皮!”隨着這聲口號,所有的步兵將長矛咬着牙放平,對着來不及避讓亞美尼亞騎兵衝撞過去。
日光下成排穿刺來的矛刃,當即讓數十名避讓不及的魯本騎兵人馬都炸開了血花,他們的頭顱、脖子和馬衣,全被生生貫穿,連倒伏在地都不可能了,完全被推移了一截後,才翻滾落地,垂死的馬匹揮動着頭顱與脖子,踢着蹶子,最終被高文的步兵們踐踏而過。其餘的騎兵見勢不妙,急忙放緩速度,戰馬看到這羣急速逼來的矛林之牆,更是肝膽俱碎,紛紛馱着主人回走。
驅馬衝到丘陵下的魯本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霧與喊殺裡,敵人披着甲冑,舉着盾牌的戟手、劍手趕着他引以自豪的騎兵到處跑動,接着丘陵上升起了大片大片的長矛森林,他看到了站在前列的高文士兵,都披着鎖子甲,身軀統一的高大威猛,並且頭盔下的目光兇狠,齊齊跑動挺着長矛,自山坡上轟然衝下來。
因爲鎖子甲穿戴後,重心位於人的雙肩處,故而並不利於揮動長劍這種靈活性的武器,而更利於騎矛和步兵矛這種刺擊型武器,但必須臂力過人方可,故而只有身長在五個安娜腕尺上下的大塊頭士兵才能勝任這種雙重的負擔:齊膝鎖子甲與大步兵矛。
此刻魯本王子身後的弓手隊伍紛紛抵達,“放箭,阻遏住這羣豪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