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兩人在談談笑笑中披上作訓服打算返回宿舍,一直微笑着聆聽友人謬論的喬尼此刻感到胸前一陣震動,他掏出衣袋中的電話卡,只見那薄薄的卡片上顯示的正是他入學時所留的家庭應急電話號碼。
“我去回個電話。”他通知羅傑,讓其和傑拉德等人先回諾依曼大廈。
因爲每週固定與家中聯繫,在得知校內不許攜帶全息通訊設備後,喬安娜也就極少主動與自己兒子通電話,而如今她卻通過院方的緊急聯繫平臺向喬尼的電話卡發出訊息,這一定是急事,喬尼心中清楚,難道是瞳或者是喬安娜本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意外的災難,隱藏的噩耗,還有不明朗的未知,這令喬尼眉心緊鎖,不敢再向思緒中延展。
因爲是飛行球休賽期,諾大的建築內找不到一個人影,他焦急的在看臺下的球員通道里找到一部全息電話,插入電話卡後內部程序立即按照優先程序撥打預存的號碼。雖然是兩顆行星間相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但電話卻仍在一瞬間即被接通,而當喬尼看到安然無恙的喬安娜時首先那顆懸起的心就已放下了一半。
“喬尼,有件不好的消息。”喬安娜第一次在電話中沒有先與他噓寒問暖,而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向他宣佈事實。她臉上雖還仍然帶着震驚的情緒,但神情卻已明顯冷靜下來,在她的眼角似有淚痕,嘴脣還在微微顫抖着。
“今天發委會開發署給垓下農場發來訊息,你舅舅史蒂文他”她說道這裡眼淚不受控的涌了出來。
“史蒂文舅舅?他他怎麼了?”喬尼也是立即被嚇了一跳,早在兩年前這位很有性格的舅舅爲了實現自身理想而加入了銀盟合同殖民計劃,前往銀盟邊緣的洛基星系,由於相距銀盟核心地帶過於遙遠,而無法沿途架設超遠程通訊基座,一直以來對這位舅舅的情況瞭解,也只限於他通過開發署補給艦船不定期給奇連發來的影像視訊。
大半年前,在四季號綁架事件後的一次家庭聚餐中,當喬尼得知史蒂夫泰勒已有多時沒給家中發送訊息,老泰勒夫婦二人臉上都掛上一層憂容時,他還曾經試圖幫着勸慰。而如今喬安娜一開口所給出的訊息,不禁立刻就讓他聯想起曾經在一篇雜文中讀到過的駭人內容。那上面提及卡德摩斯殖民基地的一場離奇的暴動,導致海森伯格財閥派遣真衛僱傭兵進行了長達數日的血腥鎮壓。
“目前卻還不知道具體的情形”喬安娜連忙對兒子解釋。“我們只是收到開發署關於你舅舅在卡德摩斯失蹤的通知”
“失蹤?”喬尼感到詫異,他在史蒂文前往洛基星系後曾經蒐集過一些相關資料,知道擁有星球礦物開採權的明日更佳公司在卡德摩斯上建立的礦業基地規模並不是很大,所謂的殖民也只是一廂情願的稱謂,卻更像是個功能單一的前哨基地,呆在方圓不過幾個街區大小的人工力場護罩下的人可不會失蹤,如果開發署給出這樣的結論,就只能是發生在力場之外。
“史蒂文舅舅那他們有沒有說他到底失蹤了多久?”知道不妙的喬尼問出關鍵疑問,洛基星系距離武皇極爲遙遠,那裡的訊息傳遞只能通過定期運載艦,只單憑這一點,就已能判斷出這位小舅舅目前一定是凶多吉少。
“一年”喬安娜低着頭道。
“多少?”喬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舅舅他據稱已經失蹤了一個標準年之久。”喬安娜此時的臉色也變得非常不好。“開始他們支支吾吾,後來通過你爸爸的渠道纔打聽到具體實情,據說一同失蹤的還有一名運載艦的船長,在一年前乘坐一輛掠地車離開基地後就再沒回來。”
“人都失蹤了一年他們才通知家屬?銀盟發展委員難道會如此官僚?”喬尼不敢置信的問道。
“說是牽扯到另一座幾十年前遺棄的基地,明日更佳的人先是自己派人去找,後來實在瞞不住了才又上報開發署,之間因爲路途原因一拖再拖,所以直到現在才通知我們。”喬安娜道。
“那麼發委會目前打算怎麼做?”喬尼問道。
“說是礦業基地那邊一直派人向外尋找,但因爲安全問題一直不敢擴展範圍,因此開發署會在近期派一支專門的搜索隊前往卡德摩斯。”喬安娜告訴他道。
“我當時讓他別去那個該死的星系,他卻偏偏不肯聽。”她說道此處雙目又開始流淚。“這樣離開基地一年,在那種極端環境下又怎麼能活?開發署派來跟我們聯繫的人說話的字裡行間都是遺憾,所謂的搜索隊也只不過是在找尋兩具屍體。”喬安娜用手去抹眼淚。“但我還是不肯相信史蒂文就這樣去了,他雖從小調皮躁動,卻從幹不出過分的事,在那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他也許還活着,不知怎麼,我就是覺得他還活着。”
“媽媽”喬尼此時在電話中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從電話的背景可以看出喬安娜目前應該是在垓下農場,她身後依稀能看到垂頭喪氣的布蘭登泰勒和枯坐一旁的梅,幾個泰勒家的媳婦正在陪着二老,小魅姬人瞳居然也乖巧的坐在梅的身邊。
泰勒家中的每個孩子都是二位老人心頭的寶貝疙瘩,但要論及寵愛,恐怕年紀最小的史蒂文泰勒又要更加勝出一籌,突聞如此噩耗,在布蘭登和梅的心目中,當真是連天都要塌了。
“外公他們怎樣了?”喬尼關切的問道。
“被開發署那些傢伙的託辭氣得不行”喬安娜對此也不斷隱瞞。“他不想再被那些人瞞在鼓裡,想要親自跟着這次搜索隊一同前往卡德摩斯,也好徹底瞭解前因後果。”
“親自跟着?”喬尼聞言不由楞了楞。
“嗯,我也說是胡鬧,這樣的歲數和身體在運載艦裡呆上兩個多月,等同於是去送命。”喬安娜立刻看出了兒子的擔心。“只能是你盧卡斯舅舅,他這次會跟着一道前往。”她道。
“哦,如果是四舅的話,倒也着實令人放心。”此時的喬尼心內不自禁的吁了口氣,雖然史蒂文的無故失蹤使他心生古怪,於是對再派人前往洛基星系持有疑慮,但如果垓下農場必須派人前往卡德摩斯的話,盧卡斯泰勒無疑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別擔心了,媽。”喬尼勸慰道。“在沒有定論之前,一切就都還充滿可能,是好是壞,我想我們得等着四舅從卡德摩斯回來再做打算”
“也只好這樣。”喬安娜無精打采的迴應道。
“喬尼。”她在影像中突然擡起頭來看着兒子。“你能不能”她吞吞吐吐的道。
“怎麼?媽,有什麼事您儘管跟我說。”喬尼連忙道。
“你回奇連吧”喬安娜猶豫了一會兒似乎終於鼓足了勇氣道。“不要再當兵了,也不要再做什麼飛行員,不知道爲什麼,我有着不好的預感,這些時間裡一直在做噩夢,回來吧,來外公這裡幫家裡的忙,平平淡淡過一生也未必不是福氣。”
喬安娜的話讓喬尼啼笑皆非,但同時也不由又添上了一份擔心,對兒子沒有半分期待而只是一味的呵護,這樣的情形恐怕是早年照顧患兒所導致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結,以前他覺得可以隨着時間慢慢消融,但史蒂文的不幸遭遇無疑令這種狀況更加鬱結。
“一旦進了軍隊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除役,媽,逃兵可是要上軍紀庭受到嚴厲處罰的呢。”喬尼只得搖着頭苦笑。“我在這裡好着呢,很開心,也很安全,請千萬要放寬心,保重身體,再過幾個月我會回來看您。”
“怎麼你春假不回奇連了麼?”喬安娜聽了連忙詢問。
“是啊,不回去了,期間要去亞巴頓城,有一張執照要考,學院裡明年要用。”喬尼立即解釋,他雖然及時注意到喬安娜臉上進一步加重的愁容,卻又覺得對此無能爲力,想着繼續勸慰,卻也知道那只是空費口舌。
憂傷的眼神,連着還未乾涸的淚痕,使得喬安娜此時在影像中看起來是那樣的憔悴無助,她不說話,眼神中卻又似藏着千言萬語,此刻喬尼只覺得心中一痛,不知怎麼着就突然萌生出一股想要答應母親的念頭,這讓他悚然一驚,並及時強壓住這種荒唐的想法。
喬尼望向喬安娜身後的瞳,奇奇幻腕錶的通訊取景設定將她作爲背景淡化模糊,但那一雙漆亮的雙眼卻有顯得格外突出。
“瞳,能聽到麼?請過來一下。”喬尼於是只能拜託這個以奇怪方式進入他生活中的魅姬女孩。
“替我照顧好喬安娜,行麼?”他在對方眨着眼走到鏡頭前時開門見山的說道。
“知道了。”瞳衝他微微點頭,悸動的眸子中閃動着光澤,似乎有着一份期許,又帶着一種鼓勵。
“我沒事的,喬尼。”明白過來的喬安娜連忙擠出笑顏。“努力學習,拿出最好的自己,可不用還爲了我擔個什麼心。”
“你長大了,喬尼。”喬安娜最後在電話中向兒子表示道。
說完後她彎眼而笑,溫煦的神情,像是在隔着數百個光秒外撫摸着兒子的金色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