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沙丘一座接着一座,駕駛座上的布蘭特擰着眉咬着牙,嘴裡不由自主的終於開始罵罵咧咧,他手上和腳上都用足了吃奶的力氣,正在與這輛破車的每一個零件做着艱苦的抗爭。
車窗前,渾濁的雲層中似乎閃出幾朵亮光,像是電影中在雨夜蓬髮的閃電,但在這之後並沒有轟隆隆的雷聲跟着響起,取而代之的濃雲中噴涌的火焰,和一縷縷破空而出的燃燒殘骸。
怎麼回事?吃驚之下的布蘭特連忙緊急制動停下沙地車,搖下車窗將腦袋伸出仔細觀瞧。
新式的義眼在他還沒明白過來之際就已開啓了穿透過濾模式,這讓他立刻能分辨出雲層上方的近百個目標,正進行着一場自福耳庫斯宣佈自治時起從沒有過的大規模空戰。
眼簾中的紅色光點在遠方絞殺纏鬥,直是慘烈無匹,就算是通過如此非直觀的模式觀看,也令布蘭特感到毛骨悚然。一架架被摧毀的戰機從雲巔墜落,在空中旋轉、燃燒、崩裂,最終落入一片茫茫沙海中,騰起高高的沙塵和爆炎。
因爲距離實在太遠,哪怕這枚最新式的義眼也無法做到辨識雙方戰機的形狀和標識,布蘭特自是不清楚如今的戰局到底是何方佔優,他心中剛一動念,亞瑟大人在聊天窗口中就立即告訴他。
“歸途派佔據絕對的上風,他們有備而來,飛行員的素質超出一籌,改良版黃蜂戰機的性能也比銀盟小子們陳舊的陸基黃蜂更爲優越。”這位身在遠方的操偶者似乎無所不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接下來的地面進攻中,他們也將毫無意外的以巨大優勢取勝。”
“既然他們能夠靠自身的力量佔領這顆星球,您老卻又要去跟他們的人交代些什麼?”布蘭特看着眼簾下的字奇怪的開口問道。
“他們的人?”亞瑟大人緊隨着這句反問,用各種標點符號飛快的打了個複雜無比的笑臉。“不,我們是要去見銀盟軍方偷偷潛入這顆行星的一隊人。嚴格說來他們並不是人,而是一羣唯利是圖的攪局者。”
“所以說我和您在這場你爭我奪的星球攻堅戰上,其實是站在銀盟一邊的?”布蘭特此刻更加覺得奇怪。
“站在銀盟一邊?”這行字後跟着一個許多加號減號等號再加問號組成的,扁平而頗有威勢的臉。“你是說站在這幫忘恩負義的兔崽子一邊麼?”那張臉隨着諸多感嘆號的加入而變的怒氣蓬勃。“只是問這樣的問題,我就該把你大卸八塊,辦事員布蘭特,你腦子裡一定是灌滿了今早剛煮熟的羽神湯,在那場無恥的背叛後,賽博人雖然心胸開闊不計前嫌,卻也絕不會站在那羣叛徒和劊子手的崽子們一邊!”
“那麼我們要去和銀盟的人碰面的原因是?”眼簾中滿屏的大寫和符號讓布蘭特眼前花了一片,爲了平息這位亞瑟大人的怒氣,他只好儘量緩和語氣的詢問道。
“幫他們救那兩萬人質唄,這不是明擺着的麼?”亞瑟大人用嘲諷的語氣在聊天板中打道。
“啊?”布蘭特差點被這急轉直下的回答弄點傻掉。
“快點開車,小子,時間已經不多了,這麼簡單的事如果叫你給搞砸了,我就立刻遠程引爆你的這枚假眼!”亞瑟大人的威脅配合着鮮紅的字體,讓布蘭特嚇得屁滾尿流,他有心想摳出這枚剛剛裝入的義眼,卻又攝於對方的實時監視而不敢造次,於是他只得手腳飛快的重新啓動車輛,將供能換檔推至最大。
“亞瑟大人,我大着膽子問一句哦。”布蘭特戰戰兢兢的問。“外面的那些傢伙,咱們要不要管?”
他指着車子前方飄蕩在空中的物件,它們如花瓣般從雲層中搖曳而下,卻是那些被擊落戰機而彈射跳傘的自願軍飛行員們。
“不管。”眼簾裡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但如果沒有救援的話,他們一定走不出這片沙漠,會因缺水而死在這兒。”布蘭特說的是實情。
在他的話音剛落,眼眶裡的那隻義眼猛然間發出異常強烈的藍色光束,嚇得布蘭特向後一仰,手中急打方向,差點將沙地車翻了個。
那光束先是射向前方,隨即迅速擴大,最終以布蘭特的頭顱爲圓點,呈一個圓盤狀的向着四面持續發射。此時茫然四顧觀察到這一切的布蘭特差點嚇到當場尿襠,心道這回是規規矩矩的要徹底變成一股青煙了,可恨這做成義眼式樣的震盪式手雷,竟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機會。
但不久後他即發現自己還在思考,並且就連‘王者之劍’裡的賬號和密碼也能背得出,直到他從車子的倒後鏡中發現自己的腦袋還沒分家,這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到十千個蒂爾納處有一個綠洲,方位已傳在你的腕錶裡,靠近其中的一個銀盟蠢貨,把腕錶給他,再扔幾罐水,他會帶着殘兵們去水源處等待救援的。”
原來射出藍光是掃描周邊,但這動靜也太嚇人了一點,不過一隻小小的義眼卻能探測到那麼遠的地方有水源,這幫死亡之海的老祖宗們也確實牛的可以了。布蘭特大驚之餘又開始暗自偷喜,心道這麼大牌的領導送出的東西絕不帶往回要的,這枚義眼按理說絕對是個寶貝,如果能給自己一直留着的話……不過它又說遠程引爆什麼的,總之還是不太安全。
而且要他把自己腕錶也扔給士兵,就不禁有些肉痛了,這玩意兒可是他千挑萬選從空港市集著名的跳蚤市場裡淘來的寶貝,款式雖舊卻可以直連福耳庫斯上空的超遠程通訊衛星,比那些菜鳥手上只能連地基訊道的半吊子玩意兒可高級的多。
於是布蘭特開始患得患失的開着沙地車,按照亞瑟大人的吩咐靠近其中一個落地的空戰倖存者。
他把腕錶和兩箱純水推下車子,並大聲告訴那個一臉失落的士兵,讓他帶着同伴順着腕錶找水源,接着布蘭特就連忙啓動沙地車飛一般的開走。在倒後鏡裡他確實看到那名士兵在車後向他揮手似乎在喊着什麼,但他卻不敢停下,因爲正如亞瑟大人告訴他的,一旦帶着這些兵的話,就恐怕沒有時間及時完成那個‘可以拯救二萬條生命和福耳庫斯所有人’的偉大任務了,因此他只有帶着一臉歉疚的逃之夭夭。
沙塵遠揚,像是一條在沙海中乘風破浪的一葉小舟,眼見着那個奇怪的扎着沖天辮的傢伙駕着車在遠處消失,那名士兵無奈的將布蘭特所給的腕錶直接揣入衣袋。
他掏出一個小巧的軍用型全息地圖在眼前展開,然後很順利的從中找到離自己最近的那處綠洲。接着他打開頭盔上的通訊裝置,接通衛星,開始向着第七特種大隊的指揮中心彙報戰況。
“紅色警報,紅色警報,‘死神之翼’小隊攔截任務失敗,敵人已進入行星大氣層,正在實施登陸,再說一遍,敵人已進入行星大氣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