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尼特人是一個以整體利益爲一切的種族,他們在科研與教學上素以嚴謹和默契度著稱。
亞森.哈克尼斯其實早已到了退休年齡,卻因爲這個領域一直找不到比他更爲出色的替代教師,紐頓高中因此一次次進行返聘,將他挽留。
而爲了整體的利益,亞瑟也只能放棄強烈想要回家的念頭,滯留在溫知城,在他手裡曾經帶過大批出色的人類學生。
他講課的內容精彩豐富,並且極爲細緻,對於某些專業類深度課題的研究和探討,他往往已達到科研級的水平。因此,亞瑟老師的課是讓學生們又愛又恨的,因爲他的課聽起來是那麼有趣,卻又時常晦澀難懂。
兩極化的領悟分佈是尤尼特人教導人類學生所產生的一個著名結果,在他們的教導下,一部分學生會成爲這個領域的資深專家,而很多遵循‘學與不學是我的權利’的學生就只能明白一些皮毛了。
亞瑟.哈克尼斯其實對人類這條‘學生民主權益’的措施一直抱有很深的成見,在他看來,學生對學習有選擇的權利實在是無可救藥。因爲在每個尤尼特人看來,對於學業的態度都應該並且只能是全力以赴的。
亞森.哈克尼斯老師經常在他的課上表達這樣的觀點,並用尤尼特學生的例子作爲激發人類學生熱心求學的目標。
但在圖書館中已泡成精的喬尼卻知道,尤尼特人並不是天性好學,他們的這種社會習慣,或許與他們的種族歷史不無關係。
他在《我們的盟友》一書中讀到,當幾千年前當尤尼特人發現,圍繞行星其中的一顆衛星正以緩慢的速度靠近母星後,巨大的危機感從此開始改變其種族的一切,因爲這顆衛星一旦與行星相撞,就一定是滅絕種族的一場巨大災難。
然而,最終是人類和坎德人拯救了這個古老的文明,人類所提供的的定向爆破和坎德人提供的行星護盾技術,讓尤尼特人的千年危機最終化爲無形。
但對於這個並不以軍事著稱的種族來說,他們一直以來試圖自救的研究方向讓人類幾乎不敢置信。尤尼特人一直以來研究的居然是空間壓縮技術,他們是想用把衛星變小的方式來解決自身的種族滅絕危機。
這個之後被銀盟官員們經常掛在嘴上嘲諷的‘笨拙的智者’種族,最終爲此而毫不意外的加入了銀盟,他們無私獻出的諸多民生科技,極大的提升了銀盟百姓的生活水品。而在工業、礦物和能源等方面,同樣因爲尤尼特人的技術贈與,使得各種產能巨量增加,這也間接加速了銀盟對諸多星系的擴張。
尤尼特人其實完全明白,當年種族被拯救的此等壯舉,是完全得益於當年的那六百顆行星級的氚聚變炸彈。而銀盟運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從而收買了一整族尤尼特人的事實,對於一向追崇於和平的尤尼特史學家們來說,也算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吧。
喬尼其實挺喜歡亞瑟老師的課,在這個看似嚴厲,面容兇惡的矮老頭身上,他學到了不少關於這個異域星球上令人驚訝的事物,而在他看來,這位尤尼特老師的教學水平,無疑是李白班所有授課教師中最高的。
亞瑟.哈克尼斯所教授的並不僅僅是植物學方面的知識,老頭肚子裡的墨水幾乎和他的年紀一樣,愈老彌堅。
比如今天的預習課程中,主要是講解奇連星暗葉植物及綠葉植物獨特的共生特性,老亞瑟卻首先從奇連的大氣結構着手,又對武皇星系的雙恆星系統的射線光譜簡單做了一番描述,接着再談到不同物種植物間的競爭協作關係。
他特別着重闡述了這種奇異的雙生系統,爲奇連星提供了適宜人居的環境,暗葉植物在夜間通過根莖纏繞,使綠葉物種得不到水份,而綠葉植物則在白天通過調節含氧度使暗葉植物窒息,不同屬性植物之間存在的相互牽制,又不得不與對方合作妥協。
喬尼聽的很認真,並且很享受這種由淺入深、細緻入微的講解過程。而對於他的那位鄰桌來說,羅傑.克拉克就表現得完全不同了。
亞瑟老頭的課恐怕是這名運動健將的噩夢,他已在本堂課期間好幾次打盹,並皆被亞瑟那高亢清揚的尤尼特口音給莫名震醒。
羅傑完全聽不明白這名異族老師的課,他對這些植物啊環境啊大氣層什麼的壓根毫無興趣。
亞瑟.哈克尼斯的植物課對他來說不僅無趣,而且簡直是一種煎熬。到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羅傑就向喬尼揮揮手,又向課桌指指戳戳,而在後者假裝無視的策略並不奏效後,沒辦法,只好把通話力場打開,並把頻道指向金髮小子。
“老頭到底在說什麼?”羅傑在通訊力場中問道。
“暗葉植物和綠葉植物的共生。”喬尼做着簡短回答,他試圖早些結束談話,因爲開着力場,他就聽不到課堂上老師的授課了。
“整堂課就是爲了告訴我們一個世人皆知的事實麼?”羅傑幾乎在力場中聲嘶力竭的大叫。
“是爲了告訴你爲什麼會有這些事實。”喬尼平靜的解釋。
“我要知道這些見鬼的爲什麼幹麼?我又不要當一個該死的生物學家!”羅傑說的異常激動。
“或者當一個教植物的無趣老師!”他激動完畢又繼續做着補充。
“羅傑,快別說了!”喬尼已經發現有些不對了,因爲全班的同學都在盯着他們倆看。
“幹麼?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麼?每次這個老頭上課,我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掉,要我說,這個尤尼特的老傢伙之所以來咱們這兒教書,一定是在他們那兒把所有人都教進了墳墓,沒人了,才……”說道這兒,羅傑也突然打住,亞瑟.哈克尼斯老師臉上帶着怒氣,已衝着他的方向走來。
兩人幾乎同時關掉力場,這才聽到教室裡這時已是議論紛紛。
“我決不能容忍……你……”亞瑟已經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亞瑟老師,我……這……這只是個玩笑,我不是那種意思。”羅傑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他慌亂的連連擺手,而喬尼則在課桌上手指連觸,正在查看着他的全息面板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你不用再說一個字,克拉克同學。”亞瑟老師迅速冷靜下來,“也許你的祖先是人類的大英雄,而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尤尼特‘老傢伙’。”
“但一封投訴將會在課後提交給學生委員會,而今後你可以按照你們的學生民主權益來對待我的課,我絕不勉強。”異族老頭不卑不亢轉身走回講臺。
羅傑啞口無言,不知怎麼辦纔好,此時喬尼已經關掉全息面板,正在用眼光緩緩掃視全班,他把目光定格在米切爾.克魯茲的座位上。
米切爾正趴在椅背上微笑着看戲,發覺喬尼看着她,立即厭惡皺起眉頭轉過身去,她習慣性的撩動那金質的髮梢,將它們揚起散落在肩後,就像趕走了一隻試圖接近她的飛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