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年10月……
爲什麼要寫年月日?難道這是一本該死的編年體的小說麼!?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還要記這本該死的日記,還得在這些早已過氣的紙上,記錄沒有任何人會去看一眼的狗屁玩意兒。
孤影自憐或是固步自封,我將全部的青春奉獻給了日趨凋零的文學,卻居然還換不來一片面包!
讓那些高高在上令人作嘔的礦物局高層們見鬼去吧!
正是他們將我們派入那個該死的洞穴裡,現在我們成了這副模樣,他們卻什麼事也沒有!
我已受夠了他們的頤指氣使,無端的剋扣血汗薪水,我們要反抗,反抗殖民地的暴政!
泰瑞已經在酒吧裡,我們將密謀一切,要讓這些可惡的混蛋們血流成河!哈哈!
殖民者萬歲!
萬歲!
……
頭痛欲裂並伴隨着喉中的一股血腥,在盧卡斯醒來後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還在不在人間,周圍一片黑暗,他卻還穿着毫無破損的宇宙服,他按動手臂按鈕檢測體徵和衣服的情況,智能系統隨即給出了一盞盞綠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盧卡斯如今已完全沒了頭緒,他打開宇宙服上的燈光,喘息着四周張望,周圍的空間很大,聚光燈一路無阻,他的身前毫無異樣,但當他轉身後,卻發現一人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站在他眼前。
那是渾身贅肉的馬爾文,他身上穿着發委會運輸部門的制服,在這個極端惡劣的行星環境下,居然沒有穿宇宙服!
“關掉那該死的燈!”馬爾文用手遮擋着眼睛,顯然是被盧卡斯的燈光晃到。
“你……你……”盧卡斯已經近乎呆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你……”馬爾文學着他的聲音,隨後拍腿大笑。
“你真該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說真的,只是你現在的這副表情就絕對值回票價。”馬爾文笑個不停。“順便說一下,盧卡斯,你完全不用穿宇宙服,因爲這裡的大氣環境和奇連的一樣。”他揮舞雙手指了指自己。
“那你又是怎麼下來的呢,屏住呼吸麼?”盧卡斯問他。
“這倒是個好問題呢。”馬爾文聞言抓抓腦袋,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卡德摩斯的氣壓環境會使人在一分鐘內因爲內壓而血管迸裂,而馬爾文卻又能不穿任何防護裝備就來到自己面前。
“你根本不是馬爾文。”盧卡斯叫道。
“哦?”對方仍是笑吟吟的。
“我在塔樓凱文的桌上看過裝卸日程表,唯一負責配送卡德摩斯的運載艦月光號上個月底纔剛剛離開,而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馬爾文是那艘船的駕駛員!”盧卡斯如今只覺得全身的氣血上涌,接着毫無頓澀的說出他這一生中最長的發言。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問道。
隨着他的厲聲質問,沉悶的聲音在頭盔中炸響,盧卡斯突然心思一動,隨即腦中一陣眩暈,他根本沒有打開揚聲器,而在密閉的宇宙服外,這個馬爾文卻能和他對話!
“看到沒,終於覺出什麼來了,對麼?”馬爾文哈哈大笑。
“我弟弟呢?你把他到底怎麼了?!”盧卡斯大叫。
“你說呢?”對面的馬爾文看着他,眼裡帶着令盧卡斯痛恨的笑意。“一個標準年過去,你卻認爲他還能活着?這可並不是你啊,盧卡斯,務實的沉默者,卻又帶着連你自己也不信的滿滿的期待。”
“老實告訴你,你弟弟他,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
“是被你?”
“不錯!”隨着馬爾文肯定的回覆,盧卡斯眼中已快噴出火來,他突然大喝一聲,身子一躬,猛然間撲向馬爾文,他蓄勢已久,這一撲迅捷異常,已是出盡了全力。
但哪怕是這樣,他卻還是撲了個空,對方並沒有做絲毫的躲閃,馬爾文自始至終動也不動,盧卡斯這一撲,卻是從他的‘身子’裡穿了過去。
“哈哈,現在你應該明白我不能開車的原因了吧?”馬爾文對着他大笑。
“你……你到底是?”盧卡斯如今吃驚不已,他完全無法想通這一切的關節,只覺得口乾舌燥,心中的恐懼如同周圍的黑暗一樣吞噬着他。
“我?我什麼也不是。”馬爾文笑着用手指輕輕撫弄眉心,緊接着他的手指輕輕在眉毛上橫劃一道,轉眼間已是另一個人。
“想要知道真相,你也許還得等一會兒。”她聲音種透着一股嫵媚,整個人連同全身的穿戴,卻已變作了那個基地的酒館老闆娘萊尼。
“但你也知道鬼魂這種事可當不得真。”萊尼輕輕打了個響指,滿頭蜷曲的慄黃色頭髮立刻轉爲銀白,高聳的胸脯也陡然間消失,她已變成了調度員凱文。
“一塊磚能砸死十幾個做學問的,這事想着就挺美,對麼?”他呲着槽牙,操着那副令人着急的腔調。
“盧卡斯,不會喝酒又怎麼算得上是泰勒家的男人?”凱文推了推鼻端厚厚的眼鏡,當手臂放下,整個人卻已變成了弟弟史蒂文,這個家中最小的泰勒如今看起來一臉的得意,光滑的臉孔在探射燈照耀下閃着奇光。
“哥,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如今還相信,能看得到的纔是真相麼?”史蒂文衝着他眨眼,臉上露出他熟悉無比的笑容。
真相?幻影?還是大腦中的記憶?對於眼前的這一切盧卡斯無法理解,他蹲在地上,揚着頭,驚悚的衝着弟弟發愣,面罩內愈發粗重的喘息聲令他心煩意亂。
何謂真實,又何謂虛幻?在自己從急墜的恐怖中醒來,在這個漆黑一片的未知的所在,一切他曾經爲之深信不疑的觀念與邏輯,都在這一刻黯然消逝,碎裂成無可還原的齏粉。
“你……你到底是什麼?”他顫抖着終於問出發自內心的那個問題,而面前的史蒂文卻含笑點頭。
“終於問對了問題呢,盧卡斯哥哥。”他歪着脣角壞笑,突然擡起手臂,手指着一個方向。
“在那邊有你的答案。”他說道。“你會發現那很有趣。”
史蒂文笑着向盧卡斯躬身一禮,但等到他再次挺直了身體,盧卡斯卻突然驚恐的發現,對方的人影開始變得朦朧,似雲似霧,在半空中扭曲蘊繞,很快就如一陣風吹過般消散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