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愈演愈烈,整個片場都被這場暴雨打斷進程。
金嘉意站在大傘下,望着不遠處已經匯成小溪流的老區巷子,時不時會有一些來不及回家的居民們從巷子裡跑過,因爲奔跑,褲管處被打溼了一片。
席宸拿着乾淨的毛巾替她擦了擦頭髮上的水漬,神色凝重道:“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薑湯,多少喝一點。”
金嘉意雙手搭在口袋裡,因爲妝容的原因,她消去了以往那神采奕奕的精神,轉而總覺得她臉上泛着一種營養不良的蒼白,她笑着:“席總這樣唐突的出現,肯定是把咱們劇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給嚇壞了。”
“他們大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家屬,而不是那個不可近人席宸。”
“席總這話說的倒是隨心所欲,但似乎並不能更改了別人對你的敬畏之心。”金嘉意看向正在和別的演員說戲的沈琦。
沈琦察覺到有人的注視,擡了擡頭,當看到如此明目張膽窺探自己的人是誰之後,臉上默默的浮現一抹尷尬的笑容,那是想笑卻又不敢笑,整個臉都顯得有些僵硬。
席宸握上她微涼的小手,“看來我出現的的確挺唐突的,下一次我來之前一定會與劇組打過招呼。”
“席總這樣密集的跑來探班,莫不成是擔心我們劇組耽擱了拍攝進度影響了影片上映時間?”金嘉意揶揄道。
“我只擔心那些沒有眼力界兒的人會不小心誤傷了你。”
“席總還真是把我們劇組想象成了龍潭虎穴啊,這裡可比外面安全許多。”金嘉意雙手攬了攬衣衫,不知是不是因爲夜幕降臨,竟有些微寒了。
席宸見她脣角有些青紫,忙不迭的伸出雙臂將她抱進自己懷裡。
金嘉意擡了擡頭,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中,笑道:“我們好歹也是公衆人物,這樣影響不好。”
席宸卻是執着的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我們是夫妻,我抱我自己的老婆,難道還要避諱場合嗎?”
金嘉意垂眸淺笑,“席總這模樣就像是七八歲的小童似的。”
“你會冷。”席宸用力的攬緊搭在她身上的大衣。
金嘉意沒有再說話,只是溫柔的對視着他的雙眸,見着在他眼瞳深處盪漾開的影子,笑容更甚。
雨水漸漸的停下,路燈有些昏黃的照耀在這條狹長又漆黑的巷子裡。
因爲暴雨之後,下水道有些不通暢,整個巷子裡積水嚴重。
沈琦坐在攝像機前,目光總是情不自禁的會朝着不苟言笑的席宸身上看過去,那種感覺,比自己第一次導戲還要緊張許多。
“沈導不用顧忌我的存在。”席宸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沈琦僵硬的挺直後背,臉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他說着:“是,是。”
席宸喝了一口溫水暖和了一下身子,他再道:“不知道今天什麼時候能收工?”
沈琦心口一滯,他該不該回答這位大人物實話呢?按照劇組進度,這幾天估計都會拍攝到凌晨時分。
席宸見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覆,蓋上水杯的蓋子,面無表情的說着:“我知道劇組這段日子會加快拍攝時間,我只是一個圈外人,沒有權利去幹涉導演的任務,但我想我以一個演員家屬的名義希望沈導能夠通融通融,畢竟我夫人現在身體很不方便,她需要充足的休息時間。”
“是,是,席總說得對,倒是我有欠考慮了,等這個鏡頭過了,今天就收工。”沈琦默默的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明明現在的天氣轉涼,他卻是硬生生的被熱出了一頭的汗水。
席宸遞上乾淨的手絹,嘴角微微上揚些許,他道:“沈導看來很熱啊。”
沈琦雙手接過手絹,看着上面繡着的杜鵑花,一時之間,竟是沒有了動作,這可是席總的手絹啊,他要不要拿回家去裱起來做傳家之寶呢?
還有香味,一聞就知道肯定是很高級的香水,怎麼辦?默默的有些激動啊。
場工們準備好了拍攝地點,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那間年代久遠的屋子。
潮溼的小屋子裡,只有十平米最後,放着一張小牀,一張小桌,一架衣櫃,這麼玲瓏的空間裡,好像就是他們兩母子的所有世界。
雲姍拿着碗筷放在小桌上,目光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正規規矩矩的坐在桌子上,手裡握着一支筆,看似是隨便的塗塗畫畫,卻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把一個女人的輪廓描繪了出來。
雲姍湊上前,莞爾道:“小夢在畫媽媽嗎?”
小男孩沒有回覆,依舊沉默着的將女人的模樣勾勒出來。
雲姍推了推碗筷,“小夢吃完飯咱們再畫畫好不好?”
小男孩察覺到自己手下的筆被人搶了過去,擡起頭目光忽閃忽閃的落在雲姍的身上。
雲姍點了點頭,“先吃飯。”
夜色漸濃,整個屋子都開始漏水。
“咚咚咚。”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在午夜的街區被刻意的放大。
“江雲祁,江雲祁,你給老子出來。”粗魯的敲門聲迴盪在這條老區裡,周圍聽見聲音的街坊們一個個神色緊張的關緊自家大門。
雲姍慌張的瞪着破門而入的幾名男子,吼道:“江雲祁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們要找他去找他的父母,我這裡沒有這個人。”
“啪!”男子掀翻桌子,怒目而視,“老子不管你們有沒有離婚,父債子償天經地義,現在他跑了,剩下的債務就該由他兒子還。”
“我沒錢,我們真的沒錢。”
男子叼着一根菸,冷冷笑道:“今天要麼還錢,要麼我就把這個臭小子拿去賣了,你自己選一個吧。”
“我真的沒有錢,你也看到了,我們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錢。”雲姍就差給這些人跪下了。
男子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幾名男人不留情面的將小男孩扛在肩上。
雲姍心急,緊緊的攥着男子的衣角,聲淚俱下道:“求求你了,我們真的沒有錢,我兒子不是正常的孩子,他不值錢的,一點都不值錢,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好不好?”
“滾。”男子用力的掀開雲姍,目眥欲裂道:“他雖然是個傻子,但別的東西可值錢了。”
雲姍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們這是想要挖了自己兒子的器官嗎?
“不要,不要,求求你們了。”雲姍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頭。
“帶走他。”男子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跪地求饒的女人,一腳踹開桌面的小書包,直接走出。
“你們把小夢還給我,還給我。”雲姍追了過去,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錢,“我把錢都給你們了,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男子得意的回過頭,卻見着她雙手裡那麼幾張零鈔,估計加起來連一百塊都沒有,惱羞成怒道,“你他媽耍我?”
雲姍搖着頭,“我身上只有這麼多了,我只有這麼多了。”
男子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滾不滾?不滾我連你一起賣了。”
雲姍看着他們將小男孩丟上了車子,雙手顫抖的將自己的存摺遞過去,咬緊牙關說着:“我只有這麼多了,這些都是我給孩子治病的錢,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母子吧,他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們。”
男子拿過存摺,看着上面的幾千塊,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磕着頭的女人,甩了甩手,“告訴江雲祁,我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
小男孩被丟下了車,被砸進了水坑裡,瞬間一片狼藉。
雲姍忙不迭的跑過去,將孩子扶起來,溫柔的抹去他臉上的雨水,輕聲道:“不怕,不怕,媽媽在,媽媽在。”
小男孩愣愣的坐在地上,好像並不關心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雲姍從地上站起來,一瘸一拐的牽着他的手往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月色下,整個老區泛着淒涼蕭瑟……
因爲太過入戲,金嘉意在導演喊停之後,依舊止不住的輕微顫抖着,她的手裡緊緊的攥着這個沒有給過自己任何迴應的孩子的手,彷彿整個世界都將他們拋棄了那般。
助理們急忙給她拿過乾淨的毛巾,她輕輕的擺了擺手,閉了閉雙眼,讓自己恢復冷靜。
“今天先收工了,明早七點開始繼續。”沈琦拿着擴音器宣佈着。
在場衆人聞言皆是不敢置信,原本一個個都準備好了通宵的打算,卻不料還有這等天降的好事?
席宸上前,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牽着自家老婆高調的離開拍攝場地。
沈琦覺得自己的壓力過大,剛剛那短短的幾分鐘自己好像過完了半輩子,整個心臟就如同垂暮老矣的老人,一抽一抽隨時都會抽停了似的。
“看的出來席總真的很疼愛金小姐。”冉鑫遞上一瓶蘇打水。
沈琦擰開瓶子喝了一大口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天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什麼,我潛意識裡總覺得席總正虎視眈眈的瞪着我,特別是這幾場戲,雖說都沒有什麼激烈動作,但我仍擔心席總會不會因爲太過關心而命令我刪掉啊。”
“沈導可能想太多了,席總這樣的人,肯定是以大局爲重。”冉鑫收拾好東西,也是準備回酒店休息。
車子疾馳在小鎮子的小路上,微微的有些顛簸。
席宸動作輕盈的拂過正在淺眠中的女人臉頰,生怕驚醒了她似的,撫摸的很是小心翼翼。
路燈光忽明忽暗的落在車窗上,司機謹慎的駕駛着車子,最終停靠在小鎮子上最大的酒店前。
金嘉意察覺到有人正抱着她,虛虛的睜了睜眼,聲音有些低沉疲憊,她道:“到了?”
“睡吧。”席宸一路目不斜視的走進電梯內,對於周圍好奇的打量眼神全然的毫不關心,彷彿他的世界裡,只有他們兩人。
套房裡,有水霧氤氳散開,席宸試了試水溫,將她放進池子裡。
溫熱的水舒緩了一天緊繃的神經,金嘉意靠在浴池旁似笑非笑道:“席總這樣一天天的不務正業,我真擔心我這部電影還沒有殺青,席氏就宣佈解散了。”
“夫人放心,在我的領導之下,席氏只會蒸蒸日上。”席宸擦了擦她的臉。
金嘉意仰頭躺着,“我好睏。”
“嗯,睡吧,我在這裡守着。”席宸就這麼坐在一旁,看着她閉上雙眼,又擔心她會滑進水池裡,將她抱起來裹上乾淨的浴袍之後抱回牀上。
柔軟的大牀,她的呼吸聲深深淺淺的落在枕頭上,吹拂過一縷髮絲,整個空間靜的出奇。
翌日天色放晴,陽光爭先恐後的從虛敞的窗子裡涌進。
休息了一整晚,金嘉意滿血復活的從牀上坐起來,她腦袋有些發懵,甚至都不知道昨晚上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洗手間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金嘉意赤腳從牀上走下,靠近着洗手間大門,只聽得裡面的男人用着公式化的語氣平靜的談吐着。
“會議延遲到十點舉行。”
“關於秦氏的併購案,讓法務部準備好文件。”
“另外今天下午的酒會延期舉行,至於具體日子,容後再議。”
席宸掛斷電話,推開洗手間的玻璃門,未曾料到門外有人,當看到突然跳出來的金嘉意之後,任憑他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着實被嚇了一跳。
金嘉意見他神色一凜,忍俊不禁道:“席總可是被我嚇到了?”
席宸搖了搖頭,溫柔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不穿鞋就過來了?”
金嘉意抱着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席總這樣玩忽職守,算不算是失職了?”
“夫人覺得我這樣很不妥?”
“我只怕席氏的千千萬萬員工得責備我用美色誘惑住了他們的大總裁,我這樣可就成了罪人了。”
“我赦你無罪便可。”
金嘉意掩嘴一笑,“我是不是還得謝主隆恩?”
“謝恩就罷了。”席宸替她將鞋子穿好,“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等一下再送你去片場。”
“剛剛你的電話我都聽到了,十點要趕回去,這裡離B市少說也有三個小時的車程,不用耽擱送我去片場了,等一下陳姐會過來。”
“也好,我們先去吃早飯。”席宸替她套好外套。
金嘉意跟在他身後,望着他走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不知爲何,滿滿的都是安全感。
片場內,沈琦研究着劇本,想着怎麼把接下來的幾場戲給化險爲夷,現在女主角身體特殊,打戲不能有,激烈的動作戲不能有,就連這從高臺上被推下來的危險戲更不能有。
“看來我給我們沈導製造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啊。”金嘉意坐在沈琦的身側,隨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被他重點圈出來的幾場戲。
沈琦苦笑道:“這幾場戲只有用替身了。”
“雖然說這幾場戲都不是什麼激烈的動作戲,如果被傳出去了很有可能又會在我金嘉意的演戲生涯裡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安全爲大,我不會拒絕請替身出鏡。”
“那我便這麼去安排了。”沈琦物色着和金嘉意體型差不多的替身。
金嘉意坐在攝像機前,瞧着從高臺上被人推下來重重摔在軟墊子上的替身,動作完成的一氣呵成,還算是完美。
化妝師刻意的在金嘉意的額頭上化了一個驚心駭目的妝容,甚是逼真,就好像真的是被摔破了頭那般。
金嘉意躺在地上,仰面朝上,意識有些渙散。
周圍有羣衆的靠近,所有人驚慌失措的尋找着傷人者,卻是如同大海撈針。
雲姍從地上坐起來,撫了撫傷口,當攤開自己的手之後看到滿手的血紅,她愣了愣。
有人問:“姑娘,要不要替你叫救護車?”
有人又問:“姑娘你在找什麼?”
雲姍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力氣,蹣跚着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朝着花壇走去。
衆人不明白她在找什麼,只見她挖出一隻錢包,她着急着翻看錢包,確信裡面的錢沒有少之後,喜極而泣。
“姑娘你頭上還在流血,快去醫院看看吧。”有路人再提醒着。
雲姍卻是不管不顧自己頭上的血口子,着急着離開這裡。
她跑的有些急,腦袋一陣一陣發暈,當到了自己家之後,她才放鬆警惕的滑坐在地上。
小男孩好像並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那般,依舊坐在家裡畫着畫。
雲姍將錢包裡那幾十塊錢拿出來,刨開牆上的一塊紅磚,將這區區幾十塊錢給塞了進去。
“原來你的錢都藏在這裡。”男人邪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雲姍詫異的回過頭,不敢置信的看着佝僂着背一臉狡黠笑容走過來的江雲祁。
男人一把推開她單薄的身子,強行的將裡面的所有錢都掏了出來。
“江雲祁,你給我滾開,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混蛋。”雲姍身體氣力不足,推不開這體重比自己重一倍的男人。
江雲祁卻是充耳不聞,掏出裡面的所有錢,卻是嫌棄的瞪了一眼,“就這麼一點?你給那個小子湊得醫藥費呢?我記得裡面可是有七八千了。”
“啪。”雲姍重重的打了對方一拳頭,吼道:“江雲祁,你還有沒有良心,他可是你的兒子,你把我們母子兩趕出來就算了,現在連你兒子的救命錢你也想拿走了嗎?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
“他就是一個傻子,救什麼救?把錢給我,快給我。”
“都沒有了,早就被你欠下賭債的那羣人搶走了。”
江雲祁將她推開,“怎麼會沒有了呢?你說說,你是不是又藏在什麼地方了?”
言罷,男子開始翻找着這本就是殘破的家。
雲姍跌坐在地上,額頭上的血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抱緊着自己的兒子,無能爲力的看着將整個家裡的東西翻得一團亂的男人。
江雲祁惱羞成怒的摔下杯子,“你他媽究竟把錢藏在什麼地方了?”
“我還有錢嗎?”雲姍嘲諷的笑了笑,“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嫁給了你這個嗜賭如命的爛人。”
“你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生下了這麼一個混蛋玩意兒。”江雲祁指着愣愣發呆中的小孩。
雲姍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惡狠狠道:“虎毒不食子,你他媽連畜生都不如。”
“滾。”江雲祁反手就是給了她一巴掌,“我告訴你,我明天會再來,你如果不給我錢,我就把你們兩母子一起賣了。”
雲姍脫力般的坐在地上,最後竟失去意識的暈倒在地上,血水溼了她的整件上衣,整個世界裡,除了這冰冷的紅,再也沒有了別的色彩。
小男孩坐在一側,望着她,望的出了神,最後竟是擡起手輕輕的擦了擦她額頭上的血水。
沈琦見此一幕,瞠目結舌,竟是沒有喊停。
小男孩的小手擦拭着她額頭上的血液,很是用心。
金嘉意睜了睜眼,同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在幫自己擦掉臉上血液的男孩,嘴角微微上揚,“小夢?”
“媽、媽媽。”
全場寂靜。
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就像是刻意被放大了之後迴盪在這方小小的空間裡,小夢已經是六歲的孩子了,聽福利院的院長和老師們說過,這個孩子從出生就沒有說過話,連哭都不曾哭過,每一天都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裡日復一日的畫着畫。
他是個很安靜的孩子,他的手裡習慣了握着一支筆,好像只要給他一支筆,他就能把自己的眼裡看到的,心裡想着的,夢裡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這麼安靜的被他畫出來。
“你叫我什麼?”金嘉意捧着孩子的臉,入戲般的激動不已。
小男孩低了低頭,在那麼一剎那,他的眼瞳裡好像有了別樣的色彩,但也只是曇花一現,隨後恢復如初。
金嘉意不敢過多的逼迫這個孩子,抱了抱他溫暖的小身子,“小夢會說話了,小夢叫媽媽了。”
沈琦心底動容,坐在攝像機前,沉默着抽了一根菸,煙霧繚繞在眼瞳裡,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劇組轉拍外景,是雲姍逼不得已下帶着孩子離開了這座城市。
夕陽西下的繁華大都市裡,有疾馳行駛的車子,有光鮮亮麗的都市麗人,獨獨他們兩母子,衣衫襤褸,顯得多麼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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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姍找了一個清潔工的工作,她的小推車上孩子就這麼安靜的坐着,他的眼中沒有大都市的喧鬧,依然只有他的小小世界。
“小云啊,你要多吃點,工作那麼辛苦,別一心只想着孩子。”
雲姍一旁的一名中年婦女將自己飯盒裡的一塊肉撥到了她的碗裡。
“徐姐,你不用這麼照顧我,孩子正在長身體,他多吃點肉是應該的。”說着雲姍又把肉遞到了男孩的嘴邊。
小男孩看了看她,嘴巴一張一合就將整塊肉吃了進去。
所有人都沒有再勸說她什麼了,大家心知肚明這個孩子是有問題的孩子,一個個都知曉她的困難。
“咔,好了,今天收工。”沈琦如釋重負的吸了一根菸。
場工們開始清理着片場,夜幕下的大城市,雖說繁花似錦,卻是冷冷冰冰。
金嘉意脫下了戲服,徑直走向沈琦身邊。
沈琦見她靠近,忙不迭的把香菸熄滅,順便再哈了哈氣去除嘴裡的煙氣。
金嘉意笑道:“導演不用這麼謹慎,聞一點點菸味沒什麼關係。”
沈琦輕咳一聲,“沒辦法戒菸了,我這樣的工作需要長時間的保持清醒,除了咖啡外,這香菸是不二之選。”
金嘉意並不打算多費口舌,開門見山道:“我明天有一點私事,想跟沈導請一天假,您看行嗎?”
沈琦猶豫了片刻,雖然整個劇組都在進行着高強度的拍攝進度,缺少女主角的確會耽擱不少進程,但這女主角可是自家的小祖宗啊,怎麼也要批假啊。
金嘉意看着他遲遲不曾回覆,繼續道:“沈導覺得爲難?”
沈琦急忙搖頭,“沒有,沒有,嘉意明天如果有事可以不用過來了,我會拍攝別的演員的戲份。”
金嘉意莞爾,“謝謝導演。”
“嘉意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金嘉意走上保姆車,車子疾馳而去。
陳藝翻了翻行程表,不明道:“你明天有什麼事?”
“我需要去看一場比賽。”金嘉意鬆了鬆緊繃的神經,已經連續一週都在趕拍,不知是不是因爲懷孕的緣故,她特別累,累到只要靠在椅子上眼皮子就會開始往下拉。
陳藝知曉她需要休息了,將毛毯搭在她的身上。
……
隔日營區:
陳亦城有些緊張,這裡是能夠同時容納上千人的競技場,偌大的會場中心,羣起激昂,軍營裡的漢子高唱着隊歌。
莫易卿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似乎並沒有因爲周圍愈演愈烈的氣氛而受到任何干擾。
“咳咳,小莫啊,哥有句話想要對你說。”陳亦城坐在他身側,難以啓齒的開口說着。
莫易卿睜了睜眼,眼角餘光落在他的身上,道:“城少有話請直說。”
“雖然咱們都是熱血男兒,雖然這場比試是公平的決鬥,但好歹哥已經三十二歲了,筋骨有些脆弱了,等一下你下手時,能不能稍稍的輕一點?哈哈哈。”陳亦城尷尬的笑了笑。
“城少的意思是讓我手下留情?”莫易卿直言不諱道。
陳亦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哈,沒事沒事,就當做我剛剛在說糊塗話,咱們都是剛正不阿的軍人,怎麼可以作弊呢,拿出你的真本事,咱們好好的打一場。”
莫易卿注視着他的眉眼,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消逝,不着痕跡的推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起身,走向場面正中。
這是沒有邊際的戰場,只有一方停止了戰鬥纔會結束這場比賽,所以這也是一場必須見血的比試。
金嘉意坐在觀衆席上,瞧着同時走上場的兩人,打趣道:“席總覺得今天這場比賽有懸念嗎?”
席宸不可置疑道:“似乎並沒有什麼懸念。”
“可我卻並不是這麼認爲啊。”金嘉意突然由生一種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大白菜有一天不僅被人偷了,還是連盆帶根的全給抱走了,痛心疾首啊。
席宸不明她的言外之意,問道:“夫人爲什麼這麼說?難道是因爲小易受傷的緣故?可是強者不會因爲這麼一點輕傷而弱下三分。”
“那是你不懂他。”金嘉意咂咂嘴,“我的這個弟弟就算不說話,我也能猜出你的心思,更何況他現在表現的這麼明顯。”
“夫人的意思是他有意放水?”席宸目不轉睛的盯着場中心的兩道對立身影,再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不如我和席總賭一把如何?”
“看夫人如此認真想來是勝券在握啊。”
金嘉意笑而不語的凝望着場上的兩人,半響之後,悠悠說道:“如果我贏了,席總可就得義無反顧的答應我一件事,絕不反悔,如果席總贏了,我亦是如此悉聽尊便如何?”
席宸斟酌一番,笑道:“我怎麼覺得有一種羊入虎營一去不復返的即視感?”
“席總可是怕了?”
“依夫人之言便是了。”
金嘉意目光如炬的看向場中。
莫易卿似乎察覺到了身後有道犀利的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警惕的回了回頭,見着是自家親姐之後,神色一凜,她那是什麼眼神?
陳亦城望了望領導專區,一個個都是軍中的大人物,連自家叔父都坐在其中,瞧着那笑意滿滿的表情,難不成他對自己還寄予厚望?
陳燃笑逐顏開的對着身邊人道:“這個小子劣性難除,聽說夏將軍的大女兒馬上就要回國了,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機會請夏小姐來家裡坐一坐?”
夏家老爺子聽見這句話,略顯的有些尷尬的說着:“前幾日範老來我家裡做客,說起了櫟兒這丫頭和亦城這孩子的相親的事。”
陳燃眉頭微蹙,“孩子們心氣都高,可能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陳老也是知曉亦城這孩子的性子,我也是明白我大女兒的脾氣的,有些東西強求得來的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所以孩子的婚事我從來不會過問,只要對方品性好,我都不會干涉什麼、”
陳燃嘴角微微抽了抽,這是拐着彎兒的罵我家陳亦城品性不行?
夏老再道:“我雖然很喜歡亦城這個孩子,但我怕他會瞧不上我女兒的普通。”
“夏老這句話可是太謙虛了,誰不知道夏家大小姐是德才戒備的知識分子,前段時間在國際軍事演習上可是震驚四座。”
夏老臉上得意之色難以掩飾,他笑着:“亦城也並不遜色。”
“所以說他們兩個挺像是天作之合的。”陳燃接話。
夏老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輕咳一聲,道:“這事還是需要過問一下孩子們的意見,她若是中意,我自然就無話可說,我是一位理性的父親。”
陳燃不再說話,暗戳戳的緊了緊拳頭,遲早有一天得讓你們一個個跪舔我家亦城的腳丫子,讓你們丫的一個個嫌棄,讓你們一個個丫的爲老不尊。
場中槍鳴一響,宣佈比試開始。
裁判站在場中,“以武會友,點到即止。”
莫易卿並沒有動作,陳亦城亦是如此。
偌大的會場中,鴉雀無聲。
有人小聲嘀咕着:“是我不小心點到了靜止嗎?爲什麼我看着他們一動不動呢?”
“不止你點到了靜止,是特麼整個畫面都被靜止了,難道他們正在用眼神激烈的對抗中?”
“傳說武林高手對決,首先會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我們隊長果然名不虛傳,瞧瞧一個眼神就把這個新兵蛋子給嚇得動都不敢動了。”
“我怎麼覺得是咱們隊長不敢動了?”
陳亦城的確是不敢輕易動作,他心裡揣測着莫易卿的下手位置,他喜歡出其不意的給自己一拳頭,然後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飛出去,最後再來凌空一腳。
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結束了整場比賽,預計時間不超過一分鐘。
媽的,太丟人了,一分鐘就被幹掉了,他有些不甘心啊,怎麼也得拖上幾分鐘。
莫易卿緊了緊拳頭,空氣裡傳來一聲聲微不可察的指骨輕合聲。
陳亦城吞了一口口水,他感覺到了他即將帶來的冷冽拳風。
“動手吧,愣着做什麼?”莫易卿說道。
陳亦城瞄了瞄四周嘀嘀咕咕正在議論的人羣,輕聲道:“免得被人以爲我以大欺小,讓你一招,你先出手。”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下一瞬,男子輕閃而過。
陳亦城目光一聚,捕捉到了他移動的軌跡,伸手一擋,直接攔下他的攻擊。
莫易卿笑了笑,“看來城少最近有些進步了。”
“承讓承讓了。”陳亦城避開他的連環拳擊,劍走偏鋒,以守爲主。
“城少不必謙讓,就算你拿出十成的功力也不是我的對手。”莫易卿一拳砸在對方的肩膀上。
陳亦城連連後退,單手撐在地上穩住自己連續後退的趨勢,他眉頭緊蹙,這樣躲着也不是辦法。
莫易卿對着他勾了勾手指,“城少這是準備認輸了?”
陳亦城咬緊牙關,在自己的一衆下屬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輸了也要輸的有骨頭。他盛氣凌人的撲過去,揮拳如雨。
莫易卿伸手一擋,對方的拳頭正中砸在他的臂膀上,身體一沉,竟險些沒有撐住他的進攻。
陳亦城是發了狠,趁勢追擊,越發兇狠,每一招都是不留情面的快很準,彷彿打算以着最快的速度逼着對方退無可退。
莫易卿嘴角微微上揚些許,在被他逼退數步之後,一縱身,便躲開了他的包圍圈。
陳亦城乾巴巴的眨了眨眼睛,不帶這麼玩的啊。
“我在你身後。”
陳亦城驀地回過頭,拳頭正中他的鼻子,他踉蹌一步,腦袋發暈。
莫易卿瞪着對方鼻間蜿蜒流下的兩行鼻血,輕咳一聲,“我好像下手過重了。”
陳亦城回過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難怪覺得暖暖的,原來是見血了。
莫易卿繼續做出邀戰的模樣,對他挑釁着說道:“現在我要開始出手了,城少可是準備好了?”
陳亦城眉頭緊蹙,他大爺的虧得自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他竟然才準備出手,爲什麼隱隱之中自己突然由生一種被戲耍的感覺?
莫易卿笑了笑,腳下一動,身形一閃,就這麼如風而至衝到對方面前。
下一瞬,陳亦城又一次感受到了風颳過自己臉頰帶來的刺痛感,身體就這麼騰空而起,然後重重的被摔在地上,險些當場吐出一口血。
莫易卿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連續出招,將地上的陳亦城給再次拔了起來,高高的拋向半空中,然後讓他飛的更高更遠更雄偉。
在場的新兵們一個個都忍不住血腥的閉上雙眼,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吊打對手?
席宸湊到金嘉意麪前,戲謔道:“看來夫人這一局是要輸了啊。”
金嘉意則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道:“比賽還沒有結束,不是嗎?”
席宸搖了搖頭,“夫人覺得還有轉圜的餘地?”
金嘉意將目光投擲到場中心的兩人身上,戰況激烈,幾乎已經是毫無懸念了。
陳亦城砸在地上,真正的被咳出了一口血,他抹去嘴角的血跡,哭笑不得的說着:“有必要這麼狠嗎?不是說好了切磋嗎?”
莫易卿站在他的對側位置,一手搭在身後,一手朝着對方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陳亦城索性一屁股坐在場中心,瞧着他認真到一絲不苟的面容,難不成他還真想打死自己?
莫易卿開口道:“堂堂大將軍竟想着繳械投降?寧死不降,難道生死大義面前,你想做潰逃之兵?”
陳亦城眉頭一抽一抽,他苦笑着,“大是大非面前,我的確寧死不屈,但這只是一場比試啊。”
“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你的敵人。”
“……”他還真是想玩死自己不成?
莫易卿疾步而上,再一次將他從地上給拔了起來,一個過肩摔,毫不費力的就將他給撂倒在地上。
陳亦城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打散了,撐着一口氣打算負隅頑抗一番,一拳砸過去,正中對方心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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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易卿退後數步,單手掩在胸口,點了點頭,“還有點本事啊。”
陳亦城瞠目,竟不敢相信自己一拳就把他給打退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洪荒之力?
莫易卿繼續進攻,動作較之前一刻有了些許的緩慢,明顯是有些中氣不足。
陳亦城趁機反手扣住他的手,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擰,將他的身子壓制在自己的雙臂之下。
莫易卿掙扎了一二,用着腦袋往後一磕。
陳亦城戲謔道:“你這點小把戲可是女流之輩才擅用的小伎倆,太弱了。”
莫易卿被推開幾步,身體還沒有站穩,便察覺到對方的凌空一腳。
陳亦城驕傲的站在場中心,看着倒在地上沒有了動作的男孩,得意的仰頭大笑幾聲,他竟然贏了?
全場死寂。
變故來的太快,剛剛明明還是被打的屁股尿流的陳亦城竟然反敗爲勝了?爲什麼他們覺得這場比試有些兒戲了?就像是被刻意放水了一樣。
“看來是我低估了你。”莫易卿坐起身,願賭服輸般宣佈認輸。
陳亦城愣了愣,回過了神,詫異道:“還沒有結束。”
莫易卿瞪着他,言語認真,“已經結束了。”
陳亦城走上前,兩兩四目相接,他道:“你故意的?”
“輸贏與我而言並不重要。更何況這比試從一開始就不公平,既然是不公平的比試,又何必去計較誰勝誰負呢?”
陳亦城緊了緊拳頭,對着裁判道:“這場比試是我輸了。”
“是我輸了。”莫易卿道。
“是我輸了!”陳亦城不甘示弱吼道。
莫易卿一拳頭砸在陳亦城的後腦勺上,加重語氣,道:“你真要跟我爭個長短?”
陳亦城見他眼瞳裡那漸漸燃燒起來的怒火,偃旗息鼓般低下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莫易卿瞥了一眼裁判,見其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們,問道:“裁判有意見?”
“咳咳。”裁判收回眼神,高聲宣佈着:“陳亦城勝。”
金嘉意側身看向自己身邊的這位男士,笑意盎然道:“是我贏了啊。”
席宸搖了搖頭,故作無奈道:“夫人的要求是什麼,我洗耳恭聽便是了。”
金嘉意湊到他耳側,輕言細語的說着。
席宸本是側耳傾聽,目光倏然一聚,苦笑道:“我越發覺得這一切都是夫人主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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