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袁澤跟着跑出去之後,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沒有動彈。按照我的個性,我應該也是立刻起身追出去,看看袁澤到底是如何安撫方韻的纔是。
可我愣是一個人坐在那裡,把碗裡剩下的麪條全都吃完了,連湯水都沒有剩下。一邊吃着,還一邊想着,方韻剛纔坐在這裡的時候,一定是觸景生情,想起來以前的什麼往事了。想着想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根本剎不住。
其實,有時候站在方韻的角度來看,終歸還是不甘心的吧!因爲不甘心,所以纔在多年的遠走他鄉之後,終於還是選擇回來了。回來面對當年的人和事,這其中包含着她和袁澤之間的美好和心酸,也包含着她和袁明宇之間的噩夢和不堪。我想方韻在做回安城的決定的時候,應該也需要下很大的決心吧!
這麼想着的時候,我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許可,你還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連帶着前女友的難處都給全方位地考慮到了!
我坐在餐桌上等了很久,也不見袁澤回來。他走的時候,大概是太過匆忙了,連大門都沒來得及帶上。風從窗戶吹了進來,“砰”的一聲,就把門給吹地關上了。
我聽着一個激靈,像是從某種神遊的狀態中走出來似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着這個房子,感覺牆壁上、屋頂上、地板上都是方韻的身影,她笑着問我,“許可,住在我和袁澤的房子裡,有歸屬感嗎?”
站在那裡,我感覺有些頭暈目眩的,拿起旁邊的揹包和鑰匙,就衝了出去。出去之後,才發現外面下着濛濛小雨,我連拖鞋也忘記換了。
走在安城的馬路上,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又或者是能去哪裡。習慣性地要打鄭瑩瑩的號碼,卻在看到那熟悉的尾號的時候,想起來現在的她正在精神病醫院裡。
她從進去的那天起,就把之前用的手機連帶着卡都給扔了。我還記得當時我去看她的時候,問她爲什麼連電話都打不通,她託着腮笑着對我說道,“既然來到這裡,就本着修身養性的目的來的,沒事一個人看看書、自己跟自己下下象棋挺好的。”
“要是時不時地還能接到像你和孫蔚之類的沒良心的騷擾電話,不是向我求教,就是勾引我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好。我要是一個定性不足地被你們給蠱惑了,不得大半夜地想着爬牆逃跑出去啊?”
我只好收了手機,手指觸碰到鑰匙扣的時候,想起來鄭瑩瑩曾經說把她的公司和房子都交給我去打理了,就邁着十一路公交車朝着她公寓的方向去了。
可是,我剛走到那棟樓的下面,就聽到有人按着車喇叭,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當時我本能地產生一種錯覺,以爲總是標榜自己上頭有人的鄭瑩瑩出來了。帶着一臉的欣喜轉過身去,卻看到藍雨凌從她的紅色跑車裡走了出來。
女人生來就喜歡劃分陣營,正因爲我自覺地把自己歸類爲鄭瑩瑩那個陣營。所以,對於眼前這個在我看來是霸佔了她的位置的藍雨凌一點好感都沒有,也不想費心思去了解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正要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的時候,藍雨凌卻小跑到我的跟前,“許可,我知道……作爲……子文的朋友,同時也是鄭瑩瑩的朋友,你們都不喜歡我,總覺得是我搶了屬於她的位置。其實,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
我不想聽藍雨凌跟我說什麼大道理,就準備從她身旁擠過去。她卻執拗地非要擋住我的去路,有些急切地喊道,“是的,我承認,費盡所有的心思,這麼得到一個男人,是挺不道德的。可是,我要是不愛楊子文,我犯得着這麼犯賤嗎?”
“我藍雨凌不是沒人要,而是我只想要他楊子文。即使被所有人所不理解,但我現在能夠微笑着站在他的旁邊,我就是覺得比當初只能遠遠地觀望着他,要幸福,要幸福的多!”
藍雨凌說到這裡的時候,淚水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我突然停下了腳步,看着眼前的她,像是看着另外一個自己。其實,在此之前,我倒是不知道藍雨凌對楊子文還有這樣的感情,以爲兩個人不過是家族聯姻而已。
像是意識到自己剛纔失態了,藍雨凌迅速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淚。我那會兒大概也是太過無聊了,纔會來了興致去問藍雨凌她跟楊子文是怎麼認識的。她回憶起他們第一次相識的畫面時,眼睛裡帶着一抹異樣的溫柔。
“兩年前,雙方家長就安排過我們兩個人相親。結果,楊子文當時整個一冰山一樣地坐在那裡,對我很有禮貌。但同時,我也看的出來,作爲一個男人,他對我沒有對女人的興趣。”
“後來,在會所看到他跟袁澤、孫蔚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還挺會笑的。我一度以爲他屬於只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的類型,直到後來看到他……跟鄭瑩瑩在一塊。那時候,我才發覺我發了瘋的嫉妒,一開始我試圖說服自己只不過是因爲一種征服欲而已。後來,我越來越發覺不只是這樣,我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想每一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他……”
藍雨凌說到後來,情緒又有些激動了,手舞足蹈地,像是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描繪自己對楊子文的那種感覺。
那一刻,我竟然該死地懂她!
雖然對藍雨凌的故事仍然有興趣,但我卻不敢再聽下去了,因爲有種背叛了鄭瑩瑩的感覺。於是,便選了個了結話題的問題,擡頭看了看鄭瑩瑩家的方向,隨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藍雨凌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順着我的方向看了過去。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但卻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藍
雨凌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沒錯,就是像你想象的那樣,子文在上面。他有些醉意,一個人開車出來了,我不放心,就默默地跟在後面。其實,也是怕家人問起,畢竟……今天是我們訂婚的日子。兩個人一起出來,回去了也好交代一些。”
藍雨凌說完之後,我便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此時此刻,我覺得她傻的冒煙,大概之前別人看我也是這麼覺得吧!我這才明白,一個女人獨自一個人去愛着一個男人的時候,那種傻相原來都是相差無幾的!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視線了,藍雨凌轉過頭來看着我,“許可,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我也很有信心能得到我想要的。而我現在所經歷的,不過是一個開始。只要我熬過去了,楊子文就會是我藍雨凌的,我堅信長情不及久伴的道理!”
看着藍雨凌眼睛中閃爍着的自信的光芒,我發現我們終究還不一樣的。比如:這個時候的我,就沒有說出這種話的自信,我不敢說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不過都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
我要上去的時候,順口問了藍雨凌一聲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她衝着我搖了搖頭,頗爲理智地說道,“這個時候上去不是一個聰明女人的做法,我就在這裡等着子文,哪怕是等上一夜。只要他第二天早上清醒過來之後,看到我的第一眼,感覺到愧疚了,那我就算是沒有白等!”
說完這句話之後,藍雨凌就轉身朝着她的紅色跑車的方向走去,腳步倒是還挺輕快的。在她沒有走多遠的時候,我開口問了句,“你真的覺得聰明就可以換來楊子文對你的愛嗎?”
我也有些搞不清楚這個問題到底是在問藍雨凌的,還是在問我自己的。
上樓之後,剛把門鎖打開,還沒來得及開燈,一個重重的身體就朝着我壓了過來,含含糊糊地喊了句,“你終於回來了,我很想你,尤其是今天!”
楊子文的兩隻手就壓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我一隻手撐着他,一隻手打開客廳的燈,有些吃力地把他架到了沙發上。他躺下去的時候,竟然吸了吸鼻子,手指在空中劃拉了一下,“這裡……有你的氣味……”
我一邊喘着氣,一邊無奈地看着楊子文。別說他了,就算是我,看着這熟悉的環境,都能想起來鄭瑩瑩打開外賣盒吃東西的雀躍身影,妖嬈地趴在陽臺上衝着樓下的我直揮手的身影,大清早起來就把自己倒立在那裡思考人生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鮮活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雖然已經挺晚的了,但我依舊一點睡意都沒有,拿起抹布就開始打掃衛生。正埋着頭跪在地上擦地板,楊子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了。他就站在我的旁邊,低着頭問道,“大晚上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沒有擡頭去看他,只顧着用力地擦,“先別顧着說我了,新郎官,你自己大晚上的不也在這裡嗎?”
我說完了之後,楊子文沒再吭聲,就一直沉默地站在那裡。過了好半響,他才悠悠地說了句,“你也想她了……”
我手上的動作因爲楊子文的這句話突然停了下來,丟下抹布,有些無力地坐在地板上,迎上他的視線,就點頭應道,“沒錯,我也想鄭瑩瑩了,就在你今天跟藍雨凌交換着戒指的時候,她正在跟我視頻。她說她想看看你楊子文當新郎是個什麼樣子,她還想看看做你楊子文的新娘會有着怎麼樣的表情,她……”
說到後來,我自己都說不下去了,稀裡糊塗地拿着手上的抹布就去擦眼淚。我都搞不清楚這眼淚到底是爲鄭瑩瑩流的,還是爲我自己流的。
楊子文站在旁邊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抽了幾張紙巾給我。我接了過來,用力地擦了擦。
他手指間夾了一根菸,衝着我揚了揚,問我介不介意。我搖了搖頭,跟着便聽到打火機的聲音,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煙味。
就在楊子文沉默着的時候,我想起來還在樓底下等着他的藍雨凌,便說了句,“你那未婚妻一路跟着你過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說是就算要等你到天亮,也會一直等下去的。老實說,我挺佩服她做人做事的毅力的!”
楊子文沒有對我這段話發表什麼感慨,只是在那根菸抽到半截的時候,突然關心起來我和袁澤的事情,像是能掐會算地問道,“吵架了?因爲方韻?”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沒了聲音了,真要說起來,我和袁澤也不算吵架。他只不過是在看到方韻傷心地跑出去之後,站在多年的朋友的立場上,加上人家剛剛回國,人生地不熟的,跟着過去表示一下關心罷了!
不想說話的時候,我就繼續拿起抹布開始擦地板,比剛開始還要用力。
“第一天進去之後,我給她打過電話,她特意叮囑我沒事的時候,要代替她做做你的人生導師,她說她拿你當不懂事的妹妹待……”楊子文這短短几句話,說的卻是斷斷續續地。說完一句話,就要猛抽幾口煙,然後再繼續說,直到像我一樣說不下去了。
楊子文剛說完,我就徹底受不了了,一把拽過手機,往鄭瑩瑩那個不通的號碼打過去,對着那邊傳來的機械提示音,像個瘋子一樣地喊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爲什麼都不肯跟我們說?爲什麼要開車撞向景欣?爲什麼要讓自己在別人的生活中的存在感這麼強?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雖然聽不到任何迴應,但我叫完了之後,覺得心裡舒坦了些。
楊子文手上的那根菸已經抽完了,他拿上外套就準備離開。
臨走前,看着我,頗爲語重心長地說道,“許可,其實從一開始,我對你的印象真的不怎麼樣。我
不覺得你有那個能力可以讓袁澤重新幸福過來,因爲要感化一個男人比感動一個男人要難的多,更何況你面對的還是一個受過傷的男人!”
“真要說起來我對你的真正改觀,就是在那次他的生日宴會上,你牽來大衛的時候。他從小到大的生日,我一次都沒有缺席過。見過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生日禮物,大衛是我認爲最貼心,最適合袁澤的。所以,那個時候,我就認定你是那個能夠敷熱他的人!”
聽到楊子文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段類似於知心姐姐的話,我想我真是託了鄭瑩瑩的福了。要不是她的關照,估計這位楊先生應該不會大晚上地,這麼無聊地跟我多費脣舌。
楊子文這麼給面子,我也沒有深究這話裡面到底有幾分是安慰,幾分是真心話,只是盤腿坐在地上,很認真地聽着。
楊子文看我沒什麼迴應,就繼續說道,“可是,很多時候,男人是一種很固執、又很自以爲是的動物。在自己所認定的那個圈子裡,轉來轉去地都找不到出口。”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打斷了一下,反問道,“你所說的出口是指方韻嗎?”
楊子文還真是沒有安慰我地說不是,而是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沒錯,我是看着他們一路走過來的,被迫分開的愛情總是容易讓人緬懷。男人天生不喜歡虧欠女人,這會讓他感覺到不安,甚至有時候會分不清楚歉意和愛情的區別。”
“所以,現在的這個時候,你要有足夠的耐心,給袁澤時間,讓他自己理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也許在他試圖彌補方韻的過程中,會讓你覺得很不舒服。可在他的眼裡看來,你其實是跟他一體的自己人。”
楊子文正說着話的時候,我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剎不住,“那你的意思是說,要是我和方韻同時掉入河裡,袁澤先救的人一定是方韻。因爲他虧欠她的,因爲我是自己人,可以發揮一種大無畏的精神?”
楊子文被我說的眉頭微皺,稍作沉吟,便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你要這樣想的話,那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許可,有些事情雖然我是知情者,但卻不能由我說出來。而是應該有袁澤去選擇跟不跟你說,什麼時候跟你說。這是對他的尊重,也是對於你的尊重。”
說完,楊子文轉身就準備離開了,我在他拉開門的時候,問了句,“如果你以後真的娶了藍雨凌,你會忘記鄭瑩瑩嗎?”
問完之後,沒有等到楊子文的迴應,我便追問了一句,“你會嗎?”
楊子文最終沒有給我答案就離開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鄭瑩瑩的房子裡,仔細回味着下他剛纔說的話,卻覺得沒有什麼觸動我的地方。不知道是楊子文的功力沒有鄭瑩瑩的深厚,還是我已經漸漸失望到不是三兩句安撫的話,就能夠解救的了的。
在我把鄭瑩瑩家從裡到外打掃地乾乾淨淨之後,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了。可從我出來到現在,我的手機一次都沒有響過。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屏幕,突然就一伸手關機了,我告訴累到精疲力盡的自己:許可,好好地睡上一覺吧!也許睡醒了,很多事情就想開了!
就這樣,我和着衣服在鄭瑩瑩家的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了一宿。因爲昨晚出來的時候,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早上醒來之後,我就直接坐車去了鈴蘭。等我到了的時候,袁澤那個固定車位還是空的,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好像又往下沉了些。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上午,畫圖的時候,一點靈感都沒有。關毅衡看着垂頭喪氣的我,有些不滿地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許助理,別把個人的情緒帶到工作上來,小心我再給你降級回去。”
跟關毅衡相處久了,我也慢慢地不像原來那麼怕他了,偶爾還敢回幾句嘴。現在的助理也是我當時面試進來的,但是,關毅衡像是奴役慣了我似的,有些事情還是習慣性地讓我去做。而且,每次一開口,還是改不掉的許助理。
一直到中午的吃飯時間,袁澤纔過來找我,拉着我的手臂走到了一旁,便問道,“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我看着他,很無力地笑了笑,“我覺得這話應該先由我來問你!”
袁澤有些煩躁地撥弄了一下頭髮,就解釋道,“許可,我知道自己昨天跟着方韻一起出去的行爲可能傷害到你了,但當時的情況……”
沒等袁澤說完,我就把話茬接了過來,“原來你還知道啊,不過,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不是可能,是已經傷害到我了。袁澤,我不喜歡這種不停地誤會、吵架和解釋的循環過程。”
“既然大家都覺得彼此不夠理智,不夠理解對方,那就讓我們暫且冷靜一段時間吧!正好我想安心地爲鄭瑩瑩的公司做點業績出來,以免她出來的時候,跟我算賬,我沒錢給她。所以,這幾天我都會住在她那裡,你可以安心地處理你的糾紛,不用跟我彙報,也不用怕我誤會!”
說完我就準備離開,袁澤卻把擡起兩隻手放在我的耳旁,把我整個人都圈住了。他低着頭看着地面,表情很是糾結。我也不催他,就那麼靜靜地靠在牆壁上,等着他慢慢地開口。
我不知道具體過了多長時間,就聽到袁澤緩緩地說道,“許可,方韻說……她曾經爲我流掉過一個孩子,昨晚她跑出去之後,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被車給蹭到,進了醫院。”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用了多長時間去消化袁澤這句話,反應過來之後,纔回應道,“是嗎?那你跟我說這句話,到底是期盼我給你什麼樣的迴應呢?”
“是感嘆方韻的偉大,爲了你,爲了愛情,她什麼都願意付出?還是說袁澤,你去彌補她吧,既然丟了一個孩子,那就再補給她一個吧!這兩種你更喜歡哪一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