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的,是一個路燈,大約有兩個她那麼高,上面掛着一個黑色的鐵製油燈。精巧的黑色細紋一點一點編織成一個燈的模樣,上面畫着藤蔓,花朵,甚至小小的蜜蜂。燈的裡面僅剩一點紅色的燈油,正燃燒着自己發出微弱的光芒。
再往下看,是一個癱倒在路燈下的男人!渾身是血,胸口,大腿,胳膊,小腹,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地方。在他周圍散落的血跡已經快要乾涸,男人的手無力地垂下,浸泡在自己的血液裡,不遠處還掉落着一隻同樣被鮮血浸泡着的手槍。他的臉蒼白僵硬,雙脣緊緊地抿着,兩眼緊閉,長長的黑睫毛耷拉在眼皮上,看上去格外淒涼。
而女孩沒有看到的,是手中玩偶熊的眼睛發出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她害怕極了,尖叫一聲,閉起眼睛扭頭向後奔跑而去。
她身後微弱的燈光最後忽閃幾下,終於熄滅了。
“啊!”夏沫尖叫一聲,一下子彈坐起來,她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她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頭。她正坐在自己的牀上,周圍的環境是如此的熟悉。牀頭櫃,檯燈,衣櫃,窗簾,書桌,書架,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模樣。原來她是做了一場夢。
“呼……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夏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順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鬧鐘:5點14分。
“這麼早。”夏沫感覺眼皮又沉重起來,她放下杯子,重新躺回了牀上。枕頭上面溼漉漉的,分不清是她的眼淚還是汗水。
夏沫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又回想起剛纔的畫面:漆黑一片的陌生地方,精緻的路燈,路燈下紅成一片的陌生男人屍體,以及,被女孩一直抱在懷裡的棕色小熊。
夏沫又瞬間清醒過來,脊背一片發麻,她莫名的感到非常害怕,好像黑暗裡,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在緊緊盯着她一樣。
“喂!夏沫,醒醒,老處女點名了!”紅修焦急地推着怎麼也分毫不動的夏沫。
“啊?到!”夏沫一個機靈坐了起來,用剛睡醒的慵懶嗓音大聲地答到。
“我說的是要點名了,不是已經點到你了……”紅修恨鐵不成鋼地瞪着夏沫。
“夏沫同學,我點趙晶晶的時候你這麼積極答到幹什麼啊?”講臺上的老太太推了推自己的金絲框眼睛,“昨天晚上,學習去了吧?”
“啊?沒,沒有……”夏沫慌張地站了起來,低頭看着自己的桌面,懊惱的撓了撓頭。
“小小年紀整天都在想什麼?上次就是你上課一直說話,今天又這麼心不在焉。你想幹什麼?嗯?不想上學了你可以回家去!”老太太拿起粉筆使勁地戳着桌面,吐沫星子橫飛,滿臉漲的通紅,微微喘着粗氣,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好了,看在你平常挺乖的分上,今天就不罰你了。以後長點心!坐下!來我們繼續點名,趙晶晶……”
“我昨天晚上夢到小寶了。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下課後,夏沫立刻支撐不住地趴到桌子上。
“小寶?哪個小寶?”
“就是我小時候玩了很多年的那個玩偶熊。”夏沫有氣無力地說道。
“那跟你這麼困有什麼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紅修着急地把夏沫從桌子上拉起來,搖晃着她的肩膀,“你倒是快說呀!”
“好了好了好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嘛!”夏沫費了好大的勁才清醒了一點,從紅修的“魔爪”下脫離開來。
夏沫把自己昨天晚上做的夢簡單的向紅修說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可那隻被小時候的我一直抱在懷裡的小熊我記得,那是小寶。他是我小時候玩了好多年的一個玩偶熊,後來搬家就不知道被我遺棄到哪兒去了。”夏沫解釋道:“後來我一閉眼就看到夢裡的場景,嚇出我一身冷汗,翻來覆去好長時間,弄的我根本沒睡好。”
“這樣啊……”紅修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你也太膽小了吧,一個夢把你嚇成這樣。”
“那個夢太真實了,就好像真的在我身上發生過一樣,你不懂。”夏沫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兒又重新趴回到桌子上:
“這下你知道了吧!別吵我讓我安靜的睡一下,一會兒還有課呢!”
“好吧。”紅修噘了一下嘴,貼心的不再去煩夏沫,讓她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夏沫,你都睡了一天了能別睡了嗎?”奶茶店裡,紅修停下手中的筆,無奈地看着在她對面睡得正香的夏沫。
“可是你在寫報告,我一個人光坐着有什麼意思。”夏沫懶懶的擡起頭,打了個哈欠,“不過我也睡醒了,你寫完了沒有?”
“快了,還差一點,再稍微等我一下,乖哦。”紅修對夏沫做了個飛吻,眨了眨眼睛,就又低頭同她的報告作鬥爭去了。
夏沫無聊地看看四周,百無聊賴地咬着杯子裡的吸管,又想到了小寶。
其實小時候,她是個很孤獨的孩子,除了紅修,就只有小寶陪在她身邊。那年她剛13歲,父母雙亡,身邊又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又剛剛來到孤兒院。平日裡只能跟一個人待着,久而久之,她都快忘記與人交流是什麼感受了。直到後來,孤兒院裡的媽媽把看她不喜歡說話,把小寶送到了她的身邊。她每天在孤兒院或者學校裡遇到了什麼事情,都會回來跟小寶講,不管是開心的,或者不開心的。比如今天孤兒院的媽媽給了她一顆糖啊,學校裡的老師今天誇她字寫的好看啊,或者是自己因爲沒有爸爸媽媽被學校裡的壞孩子欺負。
一直到後來,她越來越依賴小寶,片刻也不能與它分離,去哪兒都要帶上他,甚至是上廁所和上學都要把他帶在身邊。
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年之久。後來,她的進入了青春期,性格越來越開朗,身邊有了紅修,每天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她費心。她不能再去哪兒都帶着小寶了,也漸漸很少跟小寶說話,而小寶也越來越破舊。後來小寶就不知道被他遺棄到哪兒去了。
“夏沫,我寫完了。”紅修猛地出聲,打斷了夏沫的沉思。
“你想什麼呢?”紅修好奇地看着夏沫:“你不會還在想昨天晚上那個夢吧?”
“沒有,我只是在想小時候。”夏沫擡起頭,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她小時候的情景:孤獨的她剛來到孤兒院,沒有什麼朋友,每天抱着小寶從早到晚的聊天;被壞孩子推到在地,擦破了膝蓋,晚上一個人緊緊地抱着小寶哭;考試考了第一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開心的把試卷塞到小寶懷裡……小時候的她,是把小寶當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吧。
“我怎麼會把小寶丟了呢,我好想他。”
紅修看着夏沫快哭出來的樣子,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急忙裝作滿不在乎地開口:
“哎呀那有什麼的嘛!走,我陪你去商場,買個一模一樣的回來。你不是記得小寶長什麼樣子的嗎?今天就是掘地三尺,我紅修也要一家店一家店的陪你找,直到找到爲止!”
“噗嗤”一聲,夏沫破涕爲笑,揉了揉眼睛。她開心地笑了起來,對呀,她有什麼好傷感的呢?她現在擁有世界上最最要好的朋友,這就夠了不是嗎?
“好,那我們走吧!一起去掘地三尺!”夏沫語氣輕快地說道。紅修看見她這副樣子,也鬆了一口氣。夏沫從小就是這樣,明明過的比誰都哭,卻還是笑的比誰都開心。
讓人忍不住心疼。
諾大的商場四層,全部都是玩具專櫃。紅修興奮的拉着夏沫四處張望,開心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夏沫無奈地笑笑,也跟着打量起來:一家家裝潢精緻的店鋪,裡面各種各樣的玩具琳琅滿目。統一暖黃色的燈光打下來,顯得溫暖又可愛。有專賣大型玩具的,比如玩具汽車,飛機,火車等男孩子的世界。也有專賣芭比娃娃,玩偶等女孩子的店鋪。當然,更多的還是各種種類一應俱全的全能型店鋪,不管是男孩子玩的汽車飛人,還是女孩子喜歡的夢幻芭比,又或者16歲的少女也喜歡的可愛玩偶,在這裡都能找得到。
於是夏沫和紅修開始一家店一家店的慢慢逛了起來。紅修簡直興奮的像個孩子,一直跳來跳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夏沫也開心的合不攏嘴,看到好多自己小的時候都沒有玩過的新奇玩具。
“媽媽媽媽,我要那個娃娃!”一個充滿稚氣的小女孩兒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個扎着兩條麻花辮的可愛小姑娘正指着貨架上一個跟她有着同樣造型的娃娃向媽媽撒嬌。
“怎麼又買一個?上個月不是剛買了一個藍色裙子的布娃娃嗎?”
“我不喜歡那個了,我就喜歡這個!”小孩兒一看媽媽不同意,立刻哭鬧起來。
“好好好,真是拿你沒辦法。服務員,我要這個,給我包起來吧。”那位媽媽無奈地笑了笑,寵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小女孩兒立刻高興的手舞足蹈。
服務員一邊包裝,一邊同女孩兒的媽媽閒聊:“現在的小孩子啊都是這個樣子,今天喜歡的東西明天就不喜歡了,隨手就丟在一邊。孩子天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