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訓雖沒被人冷落,卻隱約覺得自己融不進去,與其他幾人似隔了幾重山一般。
陽筠又坐了一會兒,武承肅便以她仍需靜養爲由,要她先回八鳳殿去,待晚膳時分再過來崇明殿。
“世子夫人乃是女眷,與你太子妃又是姐妹,便請移步,到後頭去稍加歇息罷?”武承肅微笑道,“我與世子少不得要談經世學問,不敢拘了世子夫人在這裡。”
陽筱樂得答應,不過略謙了兩句,說身爲女子不便聽外頭的事,倒不是怕在這裡拘束,便笑着告罪請辭,帶着侍女跟陽筠往後頭去了。
太子已經開了口,武承訓自然不會阻攔,且她們姐妹二人許久未見,如今多聊聊也是應當,便只起身略送了陽筱幾步,接着又轉身陪武承肅說話去了。
陽筠餘光瞥見武承訓起身相送,面上倒沒露出什麼,心中卻有些不以爲然。這人如此深沉,當不會輕易與人交心,想必起身相送也是面上的功夫,未必就是真心體貼。
她也不言語,只偷偷打量了下陽筱神色,見陽筱一臉坦然,不見厭棄也不見歡喜,倒令陽筠摸不着頭腦。
及到了八鳳殿,二人直接攜手進了內室,在牀邊並肩坐了下來。陽筠先叫乳母抱瑄哥兒過來,姐妹二人逗着笑了半晌,才教乳母又抱下去。
乳母一走,陽筠便遣了所有的侍女,連墜兒、珠兒也不留。
墜兒等人自然會意,紛紛退了下去。墜兒開口邀摘星和採月到一旁廂房裡喝茶,留了珠兒和春桃守在內室門外,隨時聽候差遣。
侍女們纔剛退出去,還未等陽筠問話,陽筱倒搶先開了口。她朝外探了一眼,低聲問陽筠道:
“印兒去哪裡了?”
陽筠倒吸了一口氣,驀地搖頭苦笑道:
“你倒眼尖。”
陽筱一見陽筠如此,便知其中有秘辛。自己在時雖覺得印兒古怪,倒也沒多加留意,想是她返回高陽之後,印兒便出了事。
“可是被人害了性命?”陽筱追問道。
陽筠擡頭定定地看着她,一臉的無可奈何,撇了撇嘴才說了句:“被我害了性命。”
陽筱聞言大驚,忙問究竟。陽筠也不瞞她,把印兒如何思慕武承肅,又如何生了二心,並其毒害玉葉、坑害釧兒之事,細細地說與陽筱。
待陽筠說完,陽筱呆愣了半天,才嘆氣道:
“這又何必?從前她最是得力,偏生了這樣的心思,又怪上了姐姐。”
“可見人心最是易變,多年的情分敵不過一片單相思。”陽筠冷笑一聲,“我跟你才說實話,若非她知道太多,我也未必就要逼死她,實在是從前信任她太多,一旦出了事,才弄得彼此都沒退路。”
陽筱自然不覺得姐姐有錯,雖覺得印兒糊塗,難免有些可惜,卻更記掛着胞姐的安危。自父母雙逝,在陽筱的眼裡心裡,就沒什麼比陽筠更爲重要的了。
或許原本還有個舉足輕重的周綽,如今也忽然丟開,此生怕再沒什麼瓜葛。
見陽筠又有些心緒難平,陽筱忙出言寬慰,她久沒有東宮的消息,追着陽筠問東問西,連衛良娣、仇良媛等人現今如何,也都問了個清楚,最後又問起段良媛來。
“段姐姐如今可還常來八鳳殿麼?”
見陽筱問得有些小心翼翼,陽筠不禁好笑。
她知道陽筱有些擔心,怕當初那般親熱的段良媛也變了樣,和其餘衆人一般,整日虎視眈眈地盯着八鳳殿。
然而段良媛依然如故,這麼些年或許從未或便,也因如此才能得武承肅另眼相待。
陽筠笑着把段良媛仍常往來的事說了,更講了自己孕中愛食酸,段良媛並不宣揚,只偷偷給她送梅子茶與蜜制梅子的事說了。
聽到蜜制梅子時,陽筱眼神一黯,然而不過瞬間,她便恢復如常,繼續聽陽筠講孕中趣事,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陽筠察言觀色慣了,且她對陽筱最不放心,那一閃即逝的悵然沒能逃過她的眼,只是她不能直接去問。
筱兒滿肚子的鬼主意,誰知道她爲何傷感,怕問了也不會說實話。
“說起段良媛,從前諸事我都煩她相幫,宮外的許多消息,都是她打聽了告訴我的。”陽筠正了顏色,道,“總是煩她,未免太托實。如今你來了,以後少不得與各親貴府上往來,能聽到的消息自然不少,我便主要倚靠你了。”
陽筱喜形於色,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
陽筠看在眼裡,雖然頗覺欣慰,卻又十分心疼。筱兒果然是爲她入燕,連父母的仇怨都暫時丟開了,滿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幫襯於她。
“你只追着我問,我倒也有話要問你。”陽筠皺了眉,輕聲問道,“你那兩個婢女是怎麼回事?”
陽筱吐了吐舌頭,笑着說“什麼都瞞不過你”,便說了自己如何從高氏那裡算計了兩個侍女,並坦承想從她二人身上打聽當年的事。
“我瞧着那採月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枉費我那麼些心機,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要她過來。”陽筱雙眼翻了又翻,一臉的不甘願。
“那摘星呢?她可知道什麼?”陽筠似笑非笑地看着陽筱。
“摘星嘴巴嚴,什麼都問不出。”陽筱眼珠兒一轉,“但她越是什麼都不說,我越覺得有古怪。要真不知道,定會和採月一般,問兩句就開始心虛。摘星卻不同,任憑我如何打聽,她都不漏一分一毫,分明是心中早有計較,就防着我跟她問這些舊事呢!”
陽筠覺得陽筱所言有理,卻不得不給陽筱破冷水,讓她不要翻那些舊事了。
“你已嫁過臨水來,高陽那邊是好是壞,都與你我無關了。”陽筠勸道,“便是叫你查得真相又能如何?還不如安心謀劃眼前。”
陽筱咬了咬嘴脣,卻不肯答應,陽筠知道她脾氣倔強,必是沒把話聽進去,便又搬出陽曦、陽楌等人,勸陽筱多爲他們想想。
“無論真相如何,翻出來了對大家都是無益。”陽筠輕輕嘆道,“你不怕艱難,我攔不住你,可你總要爲這些人想想。”
陽筠不提還罷,提起陽槿來,陽筱便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