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蓬中,石清楓抹開一塊空間,認真地對兩人說道:“你們放心,如果沒有危險,我一定會帶你們進遺蹟。真有危險……這頂寒玉煙羅網可以保你們無恙。”
他沒有多看一眼肖憐兒,說完便出了帳蓬,帶着弟子飛向了宮殿大門。
他前腳離開,肖憐兒馬上扔出了天火瑩絲綾,拉起虛谷往上飛。那頂寒玉煙羅網隨之增高,瞬間兩人站在了半空,視線無所阻礙。
宮殿外面的那層護罩已經消失。白玉大門前聚集着各宗門的弟子。各宗門領頭的七名弟子齊齊上前,同時使用真氣,推開了大門。
悶雷似的吼叫聲突然響起。一陣狂風從大門裡捲了出來。七名弟子踏着法寶飛開。足足隔了一刻鐘,吼叫聲和狂風才停了下來。
弟子們分成了幾隊,第一隊由七宗門領隊弟子領着進去了。隔盞茶工夫後,下一批煉氣弟子們緊接着進了宮殿。
頂着寒玉煙羅網的肖憐兒和虛谷往四周一看。七宗門的弟子誰都不肯落後,都去了宮殿。一大片營帳空寂無人。
“小師祖,他們都進去了。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危險。”虛谷其實也很心動。
肖憐兒嘆道:“是啊,都進去了。可誰又知道那隻兇獸會不會真的跑出來。”
明徹是魔門中人,她也相信他的話。一介元嬰修士,是不屑在這種事情上撒謊騙一個煉氣弟子的。
神識探進宮殿大門後就感覺不到任何動靜了。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這座天神花園封了起來。她收回神識的時候鬆了口氣。神識無法探知,意味着禁制還沒有完全破壞。那隻兇獸就無法出來噬人。
四周安靜下來。前方的宮殿沒有任何動靜。
兩人站在半空,眼巴巴地望了一個時辰。
“小師祖,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要不,咱們也去?”畢竟是上仙界的遺蹟,得到一件東西都是莫大的機緣。對修士來說,有着致命的誘惑。
“再等等。虛谷,你不覺得安靜的有點詭異?那隻兇獸也不叫了!”肖憐兒喃喃說道。
突然,圍牆後的迷霧裡,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巨洞。黑色的腥風捲起了數名弟子。他們在空中掙扎,驚恐地大叫。各種法寶與符籙的光芒劃過迷霧射向血洞。腥風如舌,絲毫沒把這些法寶放在眼裡,連同空中掙扎的弟子一起捲進了血洞。雷鳴般的吼聲響起,血洞瞬間又消失在霧裡。
眨眼間,數具屍體被噴了出來,血淋淋地摔出了圍牆。
“老天爺,那麼大的血洞洞,一口吞下幾百弟子都不在話下。那隻兇獸體型得有多大?”虛谷嚇得眼睛都直了。
無數弟子從遺蹟裡飛出來。法寶符籙不要錢似得,拼命往身後扔。
肖憐兒和虛谷看到有人飛回了營地,啓動了防禦陣法。
她拉着虛谷落下,手中陣石拋出,空間與迷霧盪漾,掩去了兩人的氣息。
秘境本來就是被虛空風暴切割下來的碎片。遺蹟裡的禁制並不完整。就如明徹所說,餓了幾萬年的刑天兇獸,在最後的禁制被破壞之後,發狂地吞噬着弟子的魂魄。
此時太陽還未落山,陽光給雪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防禦大陣啓動之後,各宗門營地上空升起了各色透明的防護罩。在踏出宮殿的刑天獸面前,像皂莢搓出的泡泡,絢麗脆弱。
小山丘似的刑天獸肚子裡發出悶雷般的吼叫,爪子揮動。防護罩瞬間被摧毀。帳蓬木屋拔地而起,悽慘無比地飄下了山峰。
各種法寶拖着繽紛的寶光,如離弦之箭,帶着弟子們飛離雪山之巔。
“憐兒!憐兒!”石清楓揮去禁制,眼前一片薄霧瀰漫。寒玉煙羅網不見了蹤影。他拼命的往指間的寒玉戒指灌入真氣。
他伸着手,寒玉戒指散發着明亮的光芒。她在這裡,可是他爲什麼看不見?石清楓急得額頭冒汗,大聲喊道:“憐兒!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在哪兒!”
十八歲的少年失去了慣有的溫文爾雅,梳得整齊的道髻滑落下一縷,隨着他扭頭四看,髮絲在他臉頰旁輕輕飛舞。
“小師祖……”虛谷偷眼看向肖憐兒。
石清楓的手指在胸前結出花印,想收回寒玉煙羅網。沒有反應。他急得又使了一回。寒玉煙羅網沒有如他所願出現在手裡。他怔怔地站着,帳蓬頂突然被刑天獸捲起的氣息掀飛。他彷彿沒有覺察似的,絕望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地方,喃喃念着肖憐兒的名字。
“讓他進來吧。”肖憐兒低聲說道,手掌輕拍在煙羅網上。
虛谷早就等着這句話了,幾步踏出幻陣,出現在石清楓面前。
還沒等他開口,耳旁傳來一聲悽楚的呼聲:“師兄!”一個白色的身影帶着哭音撲進石清楓懷裡,肖明依叫道,“師兄,我到處找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石清楓恍然不覺,他只愣愣地看着虛谷,嘴皮都哆嗦起來:“虛谷,你們還在……”
“啊!”空中響起一起尖叫,一名穿水紅色的衣裙的明香派女弟子從空中墜下,落進刑臺獸肩上的血洞中。
“快走!”虛谷拉住石清楓,連同肖明依一起,踏進了迷霧中。
看到幽藍色的煙羅網,看到站在裡面手執天火瑩絲陵的肖憐兒,石清楓想笑,又想哭,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師兄!你怎麼了?你受傷了嗎?”肖明依哭着跪倒在他面前,着急的察看着他是否受傷。
“閉嘴!收攏神識,鎖住氣息!”肖憐兒吼了聲,盤膝坐下。
肖明依這時纔看清楚這座幽藍色的透明護罩中還有肖憐兒在。她咬着嘴脣,不敢說話,盤膝坐好,儘量地放緩呼吸。
能飛走的弟子都逃進了森林。
刑天獸的腳步踏下,地面冰雪震動。它揮動巨大的爪子橫掃七宗門弟子的營地。幾個呼吸間,四周一片狼藉,視線無所阻隔。
四人擡起頭,刑天獸像人一樣站立,渾身披滿黑色的長毛,腰間拖着根斷裂的粗大鐵鏈。肩上無頭,只剩下巨大的血洞,不停地往外冒着腥氣。
刑天獸轉身,拖在腰後的巨大鐵鏈橫空掃來。
應春山送的八荒陰陽陣能隔絕氣息,讓人的神識無法探知所在,卻擋不住鐵鏈橫掃入陣。
空間盪漾,鐵鏈擊在寒玉煙羅網上。幽藍的光芒大作,彈開了鐵鏈。
像是感覺到了阻礙。它轉身趴了下來,血洞正對着四人所在的方向。
“啊!”肖明依難以自抑地發出一聲尖叫。石清楓回過神來,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渾身顫抖,縮在了他懷裡。
石清楓看向了虛谷。虛谷手裡握着一把泛着黃色光芒的匕首,瞪着前方的兇獸。他的目光移向肖憐兒。她由盤膝而坐改爲單膝跪地。她的左手握着天火瑩絲陵撐在地上,右手託着一套盤旋轉動的銀色飛刀。眼神冷靜。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隨時準備飛起攻擊兇獸。
他微微一怔,想起師尊曾令玉笄師兄把這套飛刀送到搖光殿去。當時玉笄師兄還悄悄找過他,讓他去送。他沒有答應。
不是他不想。他不想再看到師尊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這是她的武器嗎?他只看到她聚水爲刃,從來沒有看她用過武器。是不是不到緊要關頭,她都不肯用師尊送去的這套飛刀?
“我不會喜歡你!永遠不會!”
她連師尊送的飛刀都不喜歡用,怎麼會喜歡他呢?
石清楓黯然移開了目光。四個人中,她的修爲最低。她卻是最冷靜最早進入戰鬥狀態的人。真叫他汗顏。
他將肖明依從懷裡扶起,拍了拍她的肩,將碧玉簫握在了手中。
肖明依知道現在不是撒嬌扮柔弱的時候。不準備好應對,隨時會喪命。她深吸口氣,握緊了吞雲劍。
腥氣噴來,四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隔了一會兒,刑天獸沒有感覺到他們的氣息,站直轉身,悶雷一樣的聲音從他肚子裡響起。它的腳重重踏在地面,激起一片冰雪撲在煙羅網上,從山峰上彈跳而下。
肖憐兒望向刑天獸看去的方向,暗呼糟糕。
有不少弟子飛向秘境邊緣的山丘,穿過了銀色的通道,出了秘境。
“不好!萬一被兇獸毀掉通道入口,咱們就回不去了!”肖憐兒看到刑天獸在空中化爲一道黑影,幾個起落就到了山丘下,趴伏於地,吼聲如雷,頸上血洞噴出陣陣黑色的腥氣。
來不及改變飛行方向的弟子被它吸了進去。
它像是沒有靈智。身後那片銀色的光幕貼在山岩壁上,它絲毫不在意,腳步踏進森林,捕捉着,雙爪犁地一般從齊腰深的林裡中捋過。偶爾有弟子踏着法寶從樹林裡飛出,被它伸手一揮,吸進了頸上的血洞。
“現在不能在空中飛行,那是活靶子!得趁它離開通道附近,再過去。”石清楓的頭腦清醒過來。
“石師兄,收了你的法寶,讓我們出去吧。”肖憐兒輕聲說道。
虛谷看了肖憐兒一眼沒有吭聲。他知道肖憐兒能控制這頂煙羅網,也定能收了它。既然她這樣說了,他就閉緊了嘴。
石清楓手指結印,一道藍光飛進了他指間戒指。爲何剛纔不能收了它?石清楓覺得奇怪。空間微微盪漾。肖憐兒拾起一枚陣石放進了儲物袋。是她使用陣法的緣故吧?他沒有追問。
“憐兒,不如使用寒玉煙羅網和你的陣,咱們小心避開兇獸,走到通道口出去。”
肖憐兒望着大門洞開的遺蹟,想起了明徹:“趁刑天獸沒有回返,我要進遺蹟。你們隨意。”
她沒有看石清楓和肖明依,和虛谷一前一後飛向了宮殿。
石清楓低下頭,肖明依拽着他的胳膊,眼裡盛滿了恐懼。他抱歉地說道:“既然來了,我也要進遺蹟。肖師妹你呢?”
“我跟你一起!師兄,不要扔下我,我怕!”肖明依鬆開手,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走吧!”就算知道肖明依對肖憐兒心懷恨意,他也沒有辦法將她一個人扔下。
石清楓飛向宮殿大門,自嘲的想,怪不得她不喜歡自己。他總是心軟,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拒絕肖明依。也許將來,還不會拒絕別的女子。這樣綿軟的性情,她怎麼可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