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平和閒適的仙界修士們,看到天空燦如彩錦的流光一路向東。流言,也隨之傳開。
流言傳播的故事是:神君耀日在青丘城與鳩神君一戰。結果以面具掩飾容貌的大將是耀日重生的夫人暮紫。傷重之後,暮紫禁制消除,耀日才認出她來。當即扔下戰事不管,攜妻前往神秀山向精靈族求救。
幾萬年前暮紫替耀日擋了鳩神君一掌,魂飛魄散。耀日建立仙庭,娶了她的殘魂散魄。一等便是數萬年。多深情的一對鴛鴦——兩人之間的故事又被仙界有資歷的修士翻了出來。加油添醋大肆宣揚。
好不容易等到暮紫重生回返仙界,結果落到了鳩神君手中。他對暮紫下禁制,讓耀日重傷自己的夫人,這樣的行徑也忒無恥了點。鳩神君原有兇名在外,這下名聲更臭得髮指。
然後又有消息傳來。鳩神君欲吞噬劍靈明徹,結果被明徹反噬了元神。對暮紫下禁制的人不是鳩神君,而是明徹。他爲了拖延耀日進攻,成功煉化鳩神君的元神,所以才心狠手辣利用了還沒回復記憶的暮紫。
吞噬別人元神是仙家大忌。煉化一個神君的元神,修爲一躍成了神君級別。雖然明徹是爲了自保,仍然被修士們嫉恨。
但他是自保,是被迫的。修士們嫉恨之餘又不能用仙庭仙規討伐他。
可是他利用暮紫對付耀日啊。這就能站在道德大義的高度上指責他了。
於是,明徹在仙界修士們嘴裡變得比鳩神君還無恥,名聲比鳩神君還臭。
明徹幻成了面目普通的修士,隱藏了神光。黑色的鬥蓬遮住了他眉宇間的那股靈氣。他坐在耀日城中最著名的茶餘飯後樓裡,淡定地聽着修士們將耀日暮紫前世今生鍾情彼此的事翻出來碎碎念。聽着自己成了害他倆有情人不得聚首的兇手。胸腔裡九枚未煉化的金色珠子蹦來蹦去,傳遞着一個意思:滅了這些滿嘴噴糞的!
胸口的水麒麟溫柔地浸進他的心,將這些負面情緒一一化解。
明徹走出茶餘飯後樓,望着山坡上的仙宮冷笑。
紫獅流煙被耀日拘走一縷靈魄,看到了擎天宮裡發生的一切。反過來,被困在鳩摩寢宮的流煙也看到了耀日和白澤商議的一幕。
肖憐兒幻成他與耀日在青丘一戰前,便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明徹通過流煙,也看到了耀日爲何突然出兵的原因。
耀日陳兵青丘。自己在閉關努力煉化分割的鳩摩元神。
原以爲需要一年時間。結果每煉化一枚劍芒分割的元神,他的劍心就強壯一分。越到後面煉化的速度越快。
幾個月時間,他心無旁騖,只想速度煉化,好與她重逢。
明徹按着胸膛,劍心裡還有九枚金色劍芒包裹的鳩摩元神在。他卻再也靜不下心來將它們全部煉化。他腦子裡只有三個字:神秀山。
肖憐兒爲了讓耀日休戰,拿命去拖住他。
她不想死。更不想回耀日身邊。
她給他指明瞭路,把心攤給他看。她害怕她會忘記,她在等着他去提醒她。
明徹走出耀日城,看到十八神將石道,心裡一股憤懣之氣油然而生。掌心金芒吐放,將騎着水麒麟手持流煙刀的暮紫石像拍成了齏粉。
禁制激發,十七座神將像同時躍出神將們的虛影,攻向他。明徹身影一晃,化爲天邊的一道金色流光。
等到十七神將趕出城來,風把一灘石粉卷得七零八落。白澤感覺不到明徹的未來,蹙眉思量時手重了點,又揪下一絡鬍鬚,臉痛得抽搐了下:“無事,他越囂張,對主君越有利。”
神將們附和:“是嘛,暮紫和主君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憑什麼插一腳進來?”
只有尚滶小豆丁扯着自家老爹的衣裳小聲說道:“爹啊,這樣編排人家,有點不厚道啊。”
尚城仍然一巴掌拍下去:“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厚道不厚道。像你爹,被你娘搶到手纔是正理。”
尚滶想起肖憐兒,忍不住心生同情:“爹啊,肖憐兒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劍靈呢。”
腦袋又捱了一巴掌:“她是暮紫!什麼肖憐兒,跟個丫頭名似的小氣。”
尚滶翹着嘴委屈地跟着尚城回家,一路嘀咕:“她自己喜歡嘛。”
海外有仙山,飄渺白雲間。
傳說精靈一族聚居於九洲十島外的仙山中。山名神秀,縱沒見着,也能想象此山的鐘靈玉秀。
永歌拍着燦爛的雙翅扎進了雲海深處。
耀日低頭看鬥蓬裡的肖憐兒,他一路用神力維持着她的身軀不散,那些紛亂的五行靈物在神光中飄浮,一口氣吹過去,就會散落乾淨。
“神秀山在哪兒?”
耀日找不到。他知道傲風一定告訴過她。
他又補了一道神力進去,肖憐兒的眼睛半睜半闔,神識傳音告訴了他。
永歌朝着神秀山飛去。
耀日譏諷道:“你知道我不會讓你死。”
神識中傳來肖憐兒的笑聲:“我千辛萬苦飛昇仙界,可不是來求死的。”
“我知道你會說,你是爲了和那個劍靈相聚而來。我等了你幾萬年,就等到你讓我恨你!”
肖憐兒沒有說話。她很虛弱。
耀日恨得想一把將她抖散,讓她散成千萬碎片。
雲海深處,一座近乎透明的白色幾近透明的山峰拔地而起。如果不是陽光落下,映得山峰散發出七彩光芒,經過的人幾乎察覺不到這座山峰的存在。
永歌發出一聲脆鳴,飛了過去。
耀日朗聲說道:“耀日攜五行靈體之女貿然前來,還望精靈族海涵。”
說話間,他已飛到了神秀山前。這是一片玉質的山體,高聳入雲的山峰像最純淨的羊脂玉。山中噴出的流泉瀑布純淨得不含絲毫雜質。山腳下森林蔥綠,草原連綿起伏,半隱在白雲間,不染半點塵埃。
一股青色的風,一朵潔白的雲飄然而至。像是山間自然生出的風雲,轉眼到了眼前。青色的風幻形成了傲風。那朵潔白的雲卻幻成了個二八年紀的美麗女子。
“是耀日神君吶。”傲風打了個哈哈,瞅到披風裡裹着的肖憐兒身體如同虛影,對耀日前來的目的有些瞭然,“想要精靈族救她?那她得是精靈族人才行。得山神說了算。”
雲小朵好奇地看着耀日,再看了眼肖憐兒,卻不說話。
耀日沉聲說道:“那便依你們的規矩。如果她不是精靈族的人,也是她的命!”
見他這樣說,傲風伸手便來接肖憐兒。
耀日搖了搖頭:“沒有我的神力護體,聚她身體的五行靈物立時便碎了。”
雲小朵開口說道:“精靈族無外人進入,數萬年如此。神君把她交給我吧。”她擡手一撈,自雲海中扯出一大團雲朵來。手中像託着團面泥,扯開攤平成塊白色的毯子。
耀日望着她,不肯交人:“要怎樣才能讓我進神秀山?”
傲風嗤笑:“你可以在山門跪求山神。山神開恩,開了山門,你就能進去。”
耀日氣結:“她若是你的族人,我前來是爲了救她一命。”
“所以啊,叫你把她交給我唄。山神認定她是精靈族。她的性命自由精靈族相救。”雲小朵揮手,白雲凝成的毯子飛到了耀日面前。
耀日將一道神力拍進肖憐兒體內,一手在空中畫出一道禁制。將她輕輕放在了雲上。白雲驀然一圈,變成了一道薄薄的圓球。五行靈物從肖憐兒身上漸漸飄散開來,卻始終出不得白雲聚成的邊緣。耀日一顆心這才落到實處:“多謝雲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姓雲?”雲小朵託着肖憐兒大爲好奇。
傲風拉了她一把,扔下一句:“神君且等着吧。”化爲一股青風帶着雲小風飛回了山門。
耀日遠遠望着,直到看不見兩人身影,這才低聲對永歌說道:“永歌,你說這仙界用什麼才能打動這羣精靈讓他們歸順仙庭?”
“要麼征服他們。要麼讓他們感恩。”
“廢話!”
如果能打的話,他早就領兵平了這神秀山。耀日望着神秀山一顆心忐忑不安。
半個時辰後,玉山峰頂突然有神光顯現。光芒璀璨卻不耀眼,純淨潔白。大概隔了一刻鐘,這股光芒便消失了。
山中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神君請離去吧,她是我精靈族人,生死自由我族山神庇護。從此與仙庭再無關係。”
“這幫冥頑不靈的老傢伙。”耀日低聲咒罵了一句,鬆了口氣。接着朗聲說道,“族長大人,她是我的夫人暮紫。三個月後,我會親自來神秀山接她回仙庭。”
說完也不管精靈族的反應,騎着永歌揚長而去。
神光籠罩在肖憐兒身體上。她體內的五行靈物散發出五種靈光。她像浸在溫泉中,山神發出的光芒溫暖柔和。她的身體漸漸凝實,體內仍能看到飄蕩的五行靈物碎片。
“山神認可你是我精靈族的族人。不過,精靈一族耗費精元治好你。從此便會在你識海中烙下永世不得背叛精靈族的禁制。你可願意?”一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肖憐兒神識猶存。神光一消失,她的身體又開始慢慢虛化。
“有別的辦法可換精靈族救我一命嗎?”
想讓精靈族人耗費精元相救,卻不願爲族人付出。傲風忍不住插嘴說道:“我說丫頭,你成爲精靈族的族人,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精靈族生性酷愛自由,爲何還要用禁制束縛自己的族人?如果不聽從族裡的命令,便是背叛。這道禁制大概會再次讓她身體消散。
肖憐兒點了點頭:“好,我願意。”
先活下來再說吧。
空中飄落着一片片菩提葉,肖憐兒的意識漸漸消散。她彷彿回到了下仙界,走在悠長的小巷裡。巷子盡頭,兩扇樸實的木門開着,庭院中一株菩提樹枝葉葳莛,綠意茸茸。
空間在旋轉,菩提樹幻化成一箇中年男子,眉間靈氣畢露。
她喃喃喊了聲:“是祖師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