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水心脖子上濺出的血影響了肖明依的心情。接下來的日子,她沒有叫肖憐兒送烈陽花去插瓶。
很快,那一壟烈陽花全部綻開怒放。
近在咫尺卻弄不到手,肖憐兒的目光成天圍着花打轉。
肖明依逛到藥圃,看到那壟花有些煩躁,叫肖憐兒都採了:“這花看得厭了。採了埋土裡去。”
“是。”肖憐兒採了滿滿一籃,暗暗不捨。可肖明依說埋了,就必須埋掉。節外生枝反而不美。
挖好坑,肖憐兒將花小心地放進去。
見她一臉捨不得。肖明依心想,進了宗門還需要肖憐兒忠心服侍自己。肖明依對不值錢的烈陽花沒放在心上。她揮了揮手:“算了,別埋了。你拿回屋裡插瓶吧。”
肖憐兒一愣,眼睛亮了起來:“奴婢謝過小姐!”
“幾朵沒用的花而己,她怎麼這麼高興?”肖明依嘟囔着,盯着肖憐兒多看了幾眼。
肖憐兒心裡又是一驚。決定暫時不服用烈陽花,免得肖明依生疑。
肖明依卻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摘下來的烈陽花插在一隻大肚陶罐子裡。肖明依瞧在眼裡,覺得是自己多疑了。
隔了兩日蔫掉了幾朵,肖明依再沒來木屋。肖憐兒悄悄把花瓣收了起來。隔了七八日,她收集了所有蔫掉的花朵。把乾枯的枝莖埋進了土裡。
臨行前一日,肖明依跟着莊主和夫人去拜宗祠辭別族親,不在府中。院子裡也不會有人來藥圃找自己。肖憐兒決定孤擲一致,把收集的二十四朵烈陽花花瓣一次性吃了,試試能否融化掉丹田外最後一層薄薄的藥力。
她將花一朵朵服下。
烈陽花生出的火元素越來越多。服下最後一朵時,肖憐兒腹中如吞下了一枚火炭。燙得她額間發汗,小腹隱隱疼痛。
她盤膝入定。神識引導着火元素搓磨着藥力結晶層。結晶層散發出一層層霧氣,從她全身毛孔中逸出。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她的眉毛眼睫上結了一層白霜。她覺得丹田處一團火熱,皮膚卻如同貼在在冰雪上。冷熱交加的刺激讓她整個人輕輕顫抖起來。
火元素太多,還沒和藥力結晶一起消融完,她的神識已經隱隱作痛。
再這樣下去,神識一定會受傷。
肖憐兒捨不得放棄,咬牙強行控制着氣團拼命的撞向丹田。腦中傳來轟的一聲,她眼前一黑,軟軟的倒在了牀榻上。
她夢見自己身在北漠。
她沿着一道深不見底的冰川裂縫不停的往下飛。她不知道飛了多久。北漠淒厲的風聲被她遠遠拋在了身後。她飛進了一個靜謐的世界。手裡的瑩石吐放着微藍的光。耀亮了四周晶瑩的冰川。
裂縫到了盡頭。腳下冰層中出現了一點綠色。
“寒晶蘭!”
那點綠意向她飛來,像魚肆意的在水中游曳,輕飄飄的破開堅封的寒冰,朝她飛來。
她伸出手,欣喜的想要接住它。
房門猛的被拍開,門栓斷裂。木門發出哐當的聲響。
肖憐兒從夢中驚醒。
天已經黑了。她居然睡了這麼久。看到肖明依站在門口,雪白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她趕緊下牀行禮:“大小姐,奴婢睡過了頭,沒聽到您叫我。”
肖明依哼了聲,指着肖憐兒說道:“你是不是也像水心一樣,知道明兒就要跟着我去元道宗,就得意忘形了?別忘了水心的下場!”
雪白的小指頭指着自己的鼻子。十歲小女孩說出來的話裡含着一條人命的份量。
肖憐兒心裡嘆氣。
她馬上跪了下來,顫聲說道:“奴婢自知沒有修仙資質,哪敢得意半分。大小姐開恩肯帶奴婢仙門,已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份了。”
肖憐兒做低伏小的模樣讓肖明依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翹着嘴說道:“你明白就好。”
到底是孩子,肖明依的好奇心格外強:“你把烈陽花的花瓣留下來做什麼用?”
肖憐兒心頭一緊。花明明已經枯萎。她採下花瓣之後把花枝埋了。肖明依這樣問,一定是疑心未去,發現了自己只埋了花枝。她眼都不眨的撒謊:“奴婢瞧着那花豔紅,收集花瓣想試試做成胭脂。”
“烈陽花做胭脂?哈哈,你真想的出來!烈陽花含火元素,做成胭脂當心把你的臉燒成猴兒屁股!”肖明依想起那情景就樂得大笑起來。笑了之後命令肖憐兒,“做好了,你擦着試試,我看看會不會變成猴兒屁股!”
“小姐開恩,奴婢不做了行不行?”肖憐兒哭喪着臉,一個勁地求肖明依。
如果肖明依要看,她只能撒謊說拿到城裡脂粉店鋪裡去了。反正明天一早就要去元道宗,肖憐兒沒時間去查。
好在肖明依也只有十歲,心思跳脫,笑過之後,又想到了別的主意:“靈草能做胭脂水粉的話,也不錯。你用心研究吧,沒準兒將來能給我做些脂粉用。”
“奴婢一定盡力。”肖憐兒馬上表態。
“行了,好好歇着吧。明日起晚遲誤了時辰,我會用鞭子抽你。”肖明依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走了。
肖憐兒鬆了口氣。她突然發現自己體內有異樣。用神識一探,她欣喜的發現丹田上方蒙着的那層藥力結晶已經不在了。丹田顯露了出來。
她的神識第一次沉進了丹田。丹田似一泓碧波,當中浮着一粒白色的細砂。
那粒細砂緩緩轉動,堵塞着經脈的藥力結晶竟分出一縷被它吸了進去。
只吸收了一縷,細砂就停了下來,發出淺淺的毫光。
它能吸收經脈裡的藥力?肖憐兒震驚了。
她的神識從丹田退出。她下意識地覺得這粒砂和她吞服的寒晶蘭有關。具體是怎麼回事,卻又不太清楚。
不管怎麼說,它能吸收經脈裡的藥力,對自己而言再好不過。
她安心的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肖憐兒抱着小包袱爬上了肖明依的馬車,去了元道宗。
……
青目山呈東西走向,橫亙在平原上,山形狹長,連綿數萬裡。
山脈中心聳起一座直插雲霄的山峰。峰頂並不突兀,像弧形的天穹倒扣在山中,像眼珠一般。讓整座青目山脈如一隻半睜半閉的眼睛,因此得名。
天穹峰高達萬丈,佔地數百里。山中盤距着一條巨大的靈脈。山壁石縫中溢出的靈氣氤氳成團。數千道靈泉飛泄而下,陽光一映,絢麗的彩虹凌空飛越山間。
據說萬年前元道宗的開山祖師元通子行遊至此,連贊天賜福地。繼而使出大神通,驅逐了峰上的妖獸。佔用了整座山峰,設下護山大陣,開宗建派。
元道宗經過數代發展,從山腳到峰頂,建着數不清的殿宇樓堂,木屋院落。收了十萬弟子,也只佔用了天穹峰的四分之一。留下了足夠的空間給弟子做修煉地點。
因靈氣越往峰頂走越濃郁。元道宗依照修爲不同從下往上分別建有外山門,前山門,中山門,與內山門。
山門之間等級分明。外山門弟子想要跨過前山門,必須是煉氣四層中期以上。以中山門爲界,弟子被籠統分爲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進了內山門的真傳弟子們,纔是宗門最核心的力量。
外山門和前山門之間是山峰底部寬廣的丘陵與平原。這裡開闢出了大片靈田藥田,種植着供應元道宗煉氣弟子飯食所需的靈米菜蔬和低階靈草。馴養着專供肉食的低階靈獸。幹活的都是進入煉氣初期的外門弟子和雜役弟子。
整座蒼瀾大陸都以修仙爲榮,但凡有資質的人都想進名門大派。元道宗每年三月開宗門收徒。前往青目山的道路擁擠不堪。
肖明依只需測試下修爲,不必參加宗門考覈就能入門。她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望着成羣結隊辛苦趕往元道宗考覈的人,優越感油然而生。
她驕傲地指點給肖憐兒看:“宗門只收十五歲以下的弟子,必須煉氣一層以上。以單一體質爲最佳。過了十五歲還不能突破煉氣三層,就只能去做雜役弟子了。”
肖憐兒聞聲知意,崇拜地望着她道:“小姐八歲時就煉氣三層了,好厲害。”
可惜在家耽擱了,遲遲沒能突破煉氣四層。不過自己才十歲,以自己的資質到了宗門應該很快就能突破。肖明依翹着小嘴道:“我倒是想去參加宗門考試,和未來的師兄姐們比一比。不過,人太多,懶得去擠。拿着爹爹給的玉牌直接進宗門好了。”
語氣頗爲遺憾。
每年人多的時候有上千人前來拜師。元道宗每年只收一百人。
能拜進宗門的人,誰不是人中翹楚?宗門將幻陣設爲第一道考試題目,不論修爲高低,心志不堅,就會被淘汰。第一道題往往會刷下一半的人。肖明依如此自傲,進了宗門恐怕有苦頭吃了。
肖憐兒垂下了眼眸,心裡暗暗嘆氣,怎麼就跟了這麼個千金小姐。沒打通全身經脈之前,自己又必須依附肖明依。少不得還要在暗中想辦法指點她在宗門站穩腳跟。
轉過山道,眼前豁然開朗。天穹峰自廣袤的平原上拔地而起,氣勢雄偉。山峰高不見頂,半山之上雲霧飄渺,隱約能看到翱翔的白色羽鶴與綠樹間的殿堂樓閣。
春日清晨的陽光自山顛灑落,依次建在山中的數座白玉山門閃閃發光。一條寬敞的石階自山腳直通峰頂,隱沒在雲霧之中。宗門恢宏的氣勢撲面而來。
快十年了,終於回到天穹峰。肖憐兒的眼睛突然有點發澀。望着掩藏在白雲深處的山顛,心裡那股恨意激得身體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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