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峰靈脈滋生的霧氣像姑娘們在江中抖開的輕紗,薄而透明。讓景物充滿了朦朧的美。
肖憐兒默不作聲跟在清風身後,知道他必定會給自己一個解釋。
清風長老對肖憐兒的心情一如這晨間風景,明明猜出她的身世來歷,該不該挑明,卻又拿不定主意。隔着一層紗,心情好不鬱悶。
一老一少進了搖光殿。正殿前聚集着搖光殿所有弟子。個個眼巴巴瞅着自己,想討個說法。搖光殿被封,當我心頭舒服?清風長老倒揹着雙手從弟子們身前經過,窩着的火全傾泄在二徒弟應春山身上:“聚在一起做什麼?等老道賞你們早飯吃?”
應春山心裡咯噔一聲,知道師尊心裡不痛快,趕緊辯解道:“師尊回宗門,弟子們給您請安也是……”
“還晨昏定省呢!”清風截口打斷了他的話,拂袖進了正殿,“你親自去趟青陽城,中秋之前務必給你師妹置辦套像樣的嫁妝。別老盯着法寶法器,鳳冠霞帔八擡大轎鎖吶鼓手都給備齊了。老道嫁徒弟,又不是去奔喪。”
弟子譁然。不知內情,臉上自然浮現出笑意。又覺得祖師爺嘴裡說喜事,聽着卻沒半分喜意,又笑不出來了。
虛谷撓了撓頭,嘴巴情不自禁地張大:“嫁給誰呀?”
師傅道明輕輕咳嗽了聲,睃了虛谷一眼。虛穀神色訕訕,只得暗暗嘀咕,從北辰殿方向過來,該不會是石清楓吧?
應春山悄悄看了眼肖憐兒,見她神情倦怠,繃着小臉,半點喜色都無。他心裡又是一突,暗想,莫不是搖光殿解禁和小師妹嫁人有關?
他不好多說,恭敬地應了。回頭叫弟子散了,給虛谷遞了個眼色。他心裡極喜歡這個徒孫,把刺探消息的任務順手交給了虛谷。
接到眼神,虛谷哪兒都不去了,盯着正殿關閉的門猜祖師爺的邪火會不會被小師祖滅了。
正殿裡一個站一個坐。兩雙眼睛相互瞪着,誰都不吱聲。
他該怎麼對她說呢?清風長老也着實爲難。
用靈草從丹宗換了二十枚七階以上丹藥,換來宗門對搖光殿解除誤會。韓修文的突然提親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韓修文愛徒心切,這個提議又能保護肖憐兒。怎麼看,清風都想像不出,十八年前韓修文會傷害易輕塵。
他雖說對韓修文起了猜忌。更多的卻是在考慮肖憐兒的未來。
明徹對這丫頭起了心思,肖憐兒對明徹根本沒有門派之見。去魔門也不礙着她修煉。把肖憐兒送到魔門,換一份地皮,他覺得是件好事。
可誰叫他猜出來肖憐兒的身份來歷了呢?明徹說的很明白,易輕塵一條命可以換魔門退居黑魔山。
反正他瞅明徹那神色,就覺得他找易輕塵沒好事。
遂了明徹的心願,萬一肖憐兒像前世對韓修文那樣陷進去。哪天被明徹發現她是易輕塵,可怎麼是好?
清風長老看着肖憐兒想,石清楓是韓修文的弟子。只要你嫁給石清楓,這一世你就是肖憐兒。永遠不會是易輕塵。前塵往世的恩怨過節和性命相比,清風長老覺得還是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再加上當時的情形是搖光殿還被封着。他不答應,送出去的丹藥打水漂不說。韓修文和長老們又會懷疑他與魔門暗中往來。韓修文爲你徒弟着想,你卻不替自己徒弟着想,巴不得把她送到魔門,你什麼意思?
思慮再三,先答應再說。
“憐兒,師傅事先沒問過你的意思就答應下來……也是爲了你好。”清風看到肖憐兒倔強站着的模樣,知道她不願意,只能裝着不明白。“師傅想好了。中秋魔道比武,各宗門齊聚元道宗,正好給你們辦場喜事。”
絕了明徹的念想,也絕了你的念想。上一世你和韓修文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這一世好好活着,比什麼都強不是?
“師傅,當日我結丹,明徹怕他們說我與魔門有染,又怕他走後掌教他們會對我不利,才說要用一份地界換我。你也不先問問我是什麼情況,胡亂答應什麼?”肖憐兒最鬱悶最不解的就是這個。
清風也很無奈。要不要挑明瞭說呢?
眼下的情形比較微妙。
就像是一羣人分散站着,你看得到我,我看得到她,她知道你,卻見不到我。
每個人都不清楚全部的信息。
以至於韓修文要把肖憐兒捏在手裡。清風害怕明徹認出肖憐兒是易輕塵,不想讓肖憐兒和明徹再來往。兩人心思不同,結果在肖憐兒的婚事上達成了共識。
等見過若水道君後再說吧。清風道君決定今天晚上再利用土甲蟲帶着神識進囚龍陣,把事情告訴若水道君。若水道君真不同意。石清楓還敢強娶不成?賴婚又怎麼了?清風長老覺得答應與嫁,中間尚有變數。
“你先回澄心湖吧。結金丹失敗,得休養些時日。等你精神好了,師傅再和你細說。”清風長老和聲說道。
肖憐兒不想爭執下去,輕聲答了聲:“是。”
她回了澄心湖,剛踏進院子,就聽到陣陣細碎的聲響。擡起頭,靈石魚在風中盪漾。肖憐兒輕輕觸了觸它,心裡的委屈就涌了出來:“我不要嫁給他。”
道魔比武,三宗四門有的是元嬰金丹高手,輪不到她操心。她覺得明徹當時就說來唬唬韓修文和三位長老。結果這邊相信了,非讓她嫁石清楓。她纔不會認爲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的韓修文會有這樣好心。
嫁給石清楓,就要給韓修文磕頭行晚輩禮?他配嗎?重活一世和窩囊苟活一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師尊,你等着我。我去尋煉製增元丹的材料。”
上次韓修文設囚龍陣的時候,肖憐兒就想外出遊歷了。如今結丹失敗,又趕上逼嫁。她覺得走爲上策。
她收了靈石魚,取下那串玉石風鈴,毫不猶豫的一隻只碾碎。
這樣,石清楓就明白了吧。
不能動用真氣是件麻煩事。肖憐兒也不多想,靜心入定。決定等真氣一恢復就離開元道宗。
……
深夜,清風長老悄悄離了搖光殿,飛至天樞殿的僻靜處,分出一點精元附在土甲蟲身上,鑽進了囚龍陣。
與明徹分出一縷神識探囚龍陣不同。清風分出的是自己的精元。土甲蟲沙沙在地上爬動,他的精元附在土甲蟲上。土甲蟲已成爲他身體的一部份。
土甲蟲輕巧地在陣中繞行,沒有觸發陣法。順利穿過了囚龍陣,爬着不動了。精元幻成清風的虛影,他飛向了天樞殿。
虛影在殿門停留了下,若水道君的神識感覺到了清風的到來,防禦陣法破開一條縫隙,放清風進入。
進了丹室,清風長老的虛影盤膝坐下,嘆息道:“你的猜測是對的。輕塵不在魔門。十八年前她的失蹤,其實是魂魄轉世投胎。”
若水道君哼了聲道:“我已經知道了。韓修文那個畜生,爲了進階元嬰中期,竟把輕塵當成了爐鼎!輕塵魂魄逃走,想必已轉世爲人了。”
“啊?!”清風長老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心亂如麻,“怪不得她不想嫁給韓修文的弟子。”
“你說什麼?”若水道君激動起來,“你見到她了?她長得可愛嗎?修爲如何了?”
“她轉世叫肖憐兒。十八歲了。很聰明……”清風長老苦笑道,“機緣巧合,我無意中收了她做徒弟。我還當自己佔了便宜。沒想到是她有意要拜我爲師。”
“哈哈!”若水道君發出愉快的笑聲,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肖憐兒,肖憐兒。可憐她一片癡心……我就知道,她一定會想辦法回元道宗殺那個畜生報仇!清風,我告訴你一件事……”
兩人交談的時候,囚龍陣中現出了韓修文與三位長老的身影。囚龍陣掩藏了他們的氣息。陣外的清風與進入天樞殿的神識精元都沒有察覺到。
“清風長老的神識竟然能破開天樞殿的防禦護罩。定是學會了魔門秘法。”
明明是若水道君開了防禦護罩放清風進去。韓修文卻反着說。
韓修文眼裡露出得色。
清風長老突然離開宗門,緊接着魔門少君扮成他的模樣來探囚龍陣。韓修文覺得清風和明徹之間不僅認識,彼此還很熟悉。也許肖憐兒就是通過清風才認識的明徹。
清風回到宗門,韓修文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異,像是在審視着他一般。
幾名元嬰長老中,清風精研陣法。他記得清風研究過囚龍陣陣圖。他一直擔心清風能夠悄悄進陣而不觸動陣法。他的直覺讓他邀請約三位元嬰長老入陣等待。守株待兔還真的等到了清風的神識入陣。
三位長老看在眼中,陣陣嘆息。
親眼看到清風長老悄悄進來的三位長老壓根就沒有懷疑他的猜測。
韓修文道:“我擔心若水道君會有危險。我與天權長老去天樞殿,外面就拜託天璣天璇兩位長老了。”
天璣與天璇兩位長老點了點頭,悄然隱於陣中,去擒拿陣外的清風。
韓修文與天權長老出了囚龍陣,朝天樞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