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沒有義務,可是,這一切都是你欠他的。”
“我不欠他,我什麼都還清了。”從他寫下字條要和她分手的那一天,她們就兩清了,她不欠他的,根本不欠。
“真的還清了?哼,我看未必吧。”
在事業上,費雪莉是個成功的女人,許多的財經雜誌上她都上過封面。可是,直正接觸後,她才發現原來傳說中的女強人,其實是個偏執狂,而且,有着過度的強迫症,強迫別人,也強迫自己。她很想好好跟她解釋,也想要讓她好好的聽自己解釋,可每一次的結果,都讓她十分失望。
終於,她放棄了,不想要再溫吞磨蹭,只想以最快的方法,解決眼前這個女人,解決這一切紛爭:“那就拿出證據來,證明我欠他的,欠到必須爲他生個沒名沒份的孩子,才能還得清的地步好了。”
“啪!”地一聲,一摞文件被扔到了莫小桐眼前的茶几上:“好好看看吧!不夠的話,我辦公室裡還有很多,不介意讓陳林多送一些給你做參考。”
負氣地拿起那一堆資料,莫小桐一張一張地看着,每看完一份,她的臉色便慘淡上幾分,直到她勉強看完茶几上一半的資料,她的手,已是顫抖到連資料也握不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不可能啊,不可能…………”
恍然間,她記起了肖奕第一次登門找母親談話的時候,母親將自己趕了出去,不讓知道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接下來,是墓園裡母親看到肖媽媽和肖妹妹時的奇怪反應。而現在,自己手裡的資料,正一字一句地闡述着當年那血淋淋的事實。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怪不得當初他那樣恨自己,怪不得他不肯告訴自己爲什麼,怪不得,怪不得…………
“現在知道你欠他什麼了嗎?嗯?”
將手裡的資料,緊張地扔下,莫小桐臉色蒼白道:“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不能算證據。”
“要是物證你不認的話,我還有人證,要不要我找來跟你當面對質?”譏諷一笑,費雪莉那表情,彷彿在指着莫小桐的鼻子說,就知道你會這麼講,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對付你的說詞。
“那個人,就是肖奕要找的證人?”
“當然!”
“他找這個證人,是想要定他的罪?”
仍是那樣張揚的笑,只是這一次,費雪莉的眼中,看不到半分的笑意:“不是定他的罪,是定你們一家人的罪,莫小桐,你覺得如果你是肖奕,收集到所有證據和證人後,你會怎麼做?”
“…………”
“還有啊,你這麼護着你的父母,可你也從來沒想過,她們有一天,會變成殺人犯吧?”
殺人犯這三個字,像是烙在莫小桐心頭的三道痕,熱辣辣,痛滋滋,她衝動地站了起來,大聲辯解:“你胡說,他們不是。”
“是不是,得由法官來定,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手,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直至關節處泛着森森的白,莫小桐大力地做着深呼吸,好幾次,想要站起身來,逃開眼前這惡魔般的女人,可雙腿已發軟到無力,她只能癱倒在沙發上,任淚眼迷離。
“考慮好後,給我答案,要麼你做我的代理孕母,要麼,我送你們全家進監獄。喔!對不起!我說錯了,不是你全家,因爲他們都死光光了,所以現在,只剩下你母親可以處理了。”
再忍不住,莫小桐激動地衝向她,緊扯住她的衣角:“不要,我只剩下一個親人了,請你不要這麼殘忍。”
“要我不這麼殘忍也可以,你知道該怎麼選擇。”
痛苦地搖頭,莫小桐淚如雨下:“爲什麼,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一切?”
費雪莉扯下她的手,彷彿她的手上有着什麼細菌一般,用力地拍打着被她扯過的地方:“其實,這也怪不得我啊!我纔來找你的母親,本是打算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的,不過很可惜,你的母親,和你一樣固執,所以,我只能用這最爲殘忍的辦法了。”
“費雪莉,你這麼做,不怕以後遭報應麼?”
“報應?呵呵!我的報應早來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說完這話,費雪莉霍地起身,再不看莫小桐一眼,就那麼高昂起下巴,像只孔雀一樣,驕傲地離開了莫家大宅。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莫小桐無力地滑倒,希望,就像一隻五彩繽紛的肥皂泡,突然在眼前破滅,一個接一個。她就像從雲端跌到深淵之下的那個垂死之人,掙扎了很久,終還是隻剩下苟延殘喘的氣力。
她覺得完了,什麼都完了,這個世界已遠遠地把她拋棄,只在她僵硬的腦子裡,畫上了一個悲慘的問號而已。
她的前路,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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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灰濛濛的,心是灰濛濛的,整個世界都是灰濛濛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醫院,但,當她猛然間有了意識的時候,她已坐在母親的病牀前,認認真真的削着蘋果。
削蘋果是個細緻的活兒,她從前總是削不好,每削一個都會削掉大塊的蘋果肉,反正是自己吃,反正家裡買得起蘋果,她從來無所謂。可是今天,她卻削的圓潤光滑,就彷彿她本就是個削蘋果的高手一般。她就那樣默默地動作着,任圈圈落落的蘋果皮,在手指間一點點往下墜。
母親的身體無大礙,醫生說,吊個水,觀察一晚上就能回家了。她很欣慰能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只是,她鬱結的心情,卻如一場狂風暴雨肆虐過的世界,一片狼籍。
終於,她削好了蘋果,無意識地將蘋果遞到了母親的手中,她收回手的同時,似乎聽到母親叫了自己一聲。她擡眸,輕聲地應:“媽,您叫我?”
“沒有啊!”
她恍神,愣愣地擦着手:“喔,那是我聽錯了。”
“小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媽說?”
從她進門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呆滯的表情,莫母幾次想開口問她還好嗎?可話到嘴邊,還是忍着沒有出口。她是真的懊悔啊!可是,事到如今,已不是她的一聲懊悔能改變的。
“沒有啊!”
“真的沒有?”
“沒有。”
本來,她也以爲自己有很多話想說的,可是,自來到醫院後,所有的想法都莫名消失了,她只想找個地方狠狠哭一場,但,絕不是在母親的面前。
“你沒來的時候,肖奕來過了。”
“…………”
打算什麼也裝不知道的,可是,母親的這句話還是觸到了她心頭的某根弦,她拿刀的手一滯,差一點就握不住刀柄。
再提到肖奕,莫母的心情也是複雜的,當年,她是橫豎都看不上他那樣的出身,可是,事實證明,這個出身貧寒的男人,確實是適合女兒的,也只有他,才能給女兒想要的幸福。
“是那個叫陳林的打電話叫他來的。他一直在這裡守着媽,直到,你打電話說要來,他就悄悄的離開了。”
淚,無聲而落,此刻,莫小桐心如刀絞,卻始終無法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強忍着心痛,她勉強道:“媽,我去洗把臉。”
“小桐,別走,媽有話要對你說。”
“…………”
背對着母親,莫小桐淚如雨下,忍了這麼久,終還是崩潰決堤。她就那樣背對着母親,無聲的啜泣着,一語不發。
“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沒有回答,沒有出聲,莫小桐的淚,越流越急,越流越兇。她是個脆弱的人,總是假裝很堅強,可是,在最親最近的人的身邊,她想忍,卻始終忍它不住。
“小桐,對不起!是爸媽對不起你。”
她依然沒有轉身,可那句一直堵在心口的話,她終還是問了出來:“真的,真的是你們做的嗎?”
“我們不是故意的,那是場意外,意外!”
“她說,還有個證人叫尹大昌,媽,這個人也是意外?”
有物證,還有人證,這樣的意外,對肖家來說也許是意外,可是,對於莫家來說,這不是蓄意謀害麼?她要如何說服自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叫做意外?
“不是這樣的,小桐,你聽我說,當年,肖奕他一無背景,二無靠山,家裡還窮得叮噹響,我們是太擔心你會跟着他受苦,所以纔會反對你們來往的。可是,我們哪裡知道你跟吃了迷魂藥一般,無論如何勸你,你都不聽,所以………”
太急着解釋,莫母緊張到滿頭是汗,可話才說了一半,莫小桐已接替了她,殘忍地說完了下半句:“所以,所以你們就打算放火燒死他?”
“不是的,當時,你爸爸找過肖奕,你哥哥也找過肖奕,可是,他根本不聽,死都不肯離開你。你爸爸無奈之下,才決定挺而走險,可是,天地良心,我們只想說讓尹大昌去嚇嚇肖奕,讓他知難而退。可沒想到,他會惹下這麼大的禍事,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縱火傷人的,事前,根本就不知情啊。”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解釋,結局,早已註定!
當年的那場火,她沒有親眼所歷,可當她爲了找尋肖奕重回故地時,那焦黑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新。那該是多麼大的一場火啊,纔會將一個家燒得面目全非。她很能體會,當時的肖奕獨自一人承受着失去兩位親人的痛苦。他的雙手,就是那個時候受的傷,那些疤痕,活生生地記錄了當年的一切,讓她忍不住就在不停地想象,那個時候,他失去了一切,卻又找不到自己,該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