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已料到莫小桐不會這麼容易就答應離婚,所以,當她提出有條件的時候,趙明磊的口氣依然很從容,只是,當她真的說出自己的條件,他卻已是急到要跳腳:“什麼?莫小桐,你別得寸進尺。”
“不同意就沒得談了,再見。”
“等等,我不可能給你那麼多,憑什麼?”
冷冷一笑,莫小桐表情猙獰:“憑什麼?就憑你註冊這個新公司全部是用的我們亞星的錢。”
電話那頭,似乎猶豫了一陣,終還是妥協地討價還價:“一百萬,我只能給你這麼多。”
“那你就等着繼續上頭版頭條好了,啊!對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定會有記者採訪我,我心情好,可能不想見。可萬一我心情不好,說不定就答應見了,見到記者,我或者會因爲那些負面的消息情緒失控,到時候,你和小柳的事,我不保證我什麼也不說。”
曾經的她,總以爲只要自己不作惡,沒有理由會被‘雷’劈。可事實卻告訴她一個真理,你不犯人,人也會犯你,不害人,但也不能夠任人宰割,她有自己的底限,但前提是,讓這些傷害過她的人,得到報應。
“莫小桐,你…………”
冷冷地,她打斷他的話,用盡乎苛刻的口吻說道:“我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等你的好消息,就這樣,拜拜!”
掛斷手機的同時,莫小桐按下了關機鍵,三天時間,她相信他一定會商量出一個自己滿意的結果,而這段時間,她似乎沒有必要再聽他的咆哮。
手心裡,腳心裡,全都是冷汗。
環抱住自己,將手機隨意地扔回地面,莫小桐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只一瞬,便感覺四肢百駭的血都已冰冷刺骨。她,真的變壞了呢!
隱身於窗簾之後,肖奕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已立在窗邊多時,只不過,太專注,她似乎根本沒發現。收回手,將窗簾重新掩上,他回到牀上,繼續休息。許多事,他心中早有計劃,一旦開始了,便不會再停手。
中午十二點整,莫小桐將已冷透的早餐收回冰箱,重新做好了一桌豐盛的午餐。只是,他睡得太沉,似乎還沒有醒來的跡象。在叫他與不叫他之間掙扎了良久,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打算走進臥室,卻愕然發現,他早已穿戴得體,清清爽爽地步出房間。
“很香,你做的嗎?”
三菜一湯,正好兩個人的份量,只隨意掃了一眼,肖奕已看出,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菜式。
“不知道你的味口變沒變,我按你以前的喜好做的。”攪着衣角,她幾分忐忑地開口,八年的時光,每個人都變了,她想,他應該也一樣。
“湊和着吃吧。”
不予評價,肖奕毫不客氣地坐到了餐桌前,自他回到f市,這間廚房便一直是個擺設,直到她住了進來,他才勉強聞到了一丁點油煙的味道。平時覺得很討厭的味道,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又覺得異常的美好。
將乘好的飯,擺放在他的跟着,莫小桐也隨之坐了下來,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這些樣式普通的菜色,爲了做得好吃,這八年來,幾乎週週上飯桌,直吃到趙明磊罵她是不是得了強迫症,她也不肯換。
今時今日,她終於將這幾道菜擺到了他的跟前,雖然,他沒有說一句讚美的話,但她的感覺,卻仍舊那樣溫暖。
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碗裡,他忽然出聲問她:“一會兒,想出去走走麼?”
“嗯?”
錯愕地望着自己碗裡的那些菜,莫小桐心潮翻涌,一時間,竟是失了言語。
“如果想出去,吃完飯可以跟着我。”
“你要去哪裡?”
“墓園。”
突然就覺得沒了味口,她不是故意要這樣的,只是,墓園這兩個字,總會讓她聯想到一切最不願面對的現實。她埋下頭,怯怯地爬着碗裡的飯,許久許久,才悶悶地回了一聲:“好”
“不想去?”
“不是,只是,突然有些感傷。”
說完,莫小桐是真的再吃不下,勉強將一碗白飯扒進了肚子裡,她默默起身,又默默地走進了廚房。
感受着她情緒的波動,意識到她內心的抗拒,肖奕眸色沉沉,似有所猶豫,但終還是硬下心腸,狠狠地扒起了碗裡的飯。
如果不是跟了來這裡,莫小桐或許一直不會知道,原來肖奕的母親的妹妹,和她父親和哥哥葬在一個墓園裡。靜立於墳前,莫小桐心潮起伏,突然便流下了眼淚。
“唯唯,她還那麼小。”
很早很早的時候,莫小桐是見過肖唯的,只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她是肖奕的妹妹,她也不知道她是肖奕的女朋友。她們只是偶然在一個地下道里遇到,偶然看中了同一個髮夾,然後,莫小桐很大方的將那個髮夾送給了肖唯。
憑着那個髮夾,肖唯在內心認可了莫小桐做自己的嫂子,只是,就在她們約好要見面的前一個星期,意外便發生了,她再也見不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而她與肖奕,也因着那場意外,天各一方。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冷酷的聲線,清冷的容顏,肖奕輔一開口,莫小桐便收了聲。仰首,她怯怯地瞅着他的側顏發呆,那周身環繞的戾氣氤氳,似已要衝破他假裝無情的保護色,將他最真實的情緒,通通爆發出來。
無視於她的驚訝,他繼續訴說着,每說一個字,他的眸色便更冷一分:“大面積的燒傷,她全身只有幾個地方是完好的,就算我捨命植皮給她,她還是沒能扛過住。感染,嚴重的外傷感染引發了她全身器官的衰竭,直到她閉上眼的前一刻,她甚至連最喜歡的果汁也喝不進。”
“肖奕,別說了。”
她終於哭了出來,爲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也爲肖奕這份沉寂在心底,壓抑到痛苦的親情。
“是不是覺得你父親和哥哥死得很慘?是不是覺得你已經很可憐了?是不是覺得大家都不理解你,感覺自己很委屈?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已經夠幸運了。”
如若,她經歷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她纔會知道,什麼叫痛苦。
“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抽泣着,莫小桐淚如雨下,事實上,他說的都對,她確實覺得委屈。可是,當她看到肖唯那甜美的笑容,她忽而發現,原來,他們都是同一種人,都在感受着同一種苦,只是,這份痛苦的根源那樣深,深到她們無力去征服。
“我媽媽和我妹妹,不是死於意外,那一場火,是別人故意放的,她們才叫死得冤。”
“什麼?”
聞聲,莫小桐駭然瞪目,望着肖奕的目光,除了悲悽,只剩冰冷。他爲什麼突然對自己這麼說?他爲什麼要告訴她這一切?爲什麼?
冷風吹過,掃落一樹的枯葉。
肖奕神情悽悽,亦只在一瞬,片刻後,他已恢復如常,又變成那個瀟灑不羈肖總經理。
“終其一生,我也要找出那個真相,還她們一個公道。”
不知爲何,莫小桐的心頭,忽而覺得有些冷,爲他的這份坦白,更爲他的這份直接:“肖奕,你是不是查到什麼了?”
清冷一笑,他答得自然:“當然查到了,只是,還缺最重要的一個證人,等我找到他,真相就會大白。”
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她卻不敢去說破,只能繼續小心翼翼的問:“今天,好像不是她們的祭日,你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只有祭日纔可以來嗎?”
“當然不是。”
見她神色失常,他的眸色更冷,忽而調轉了話頭,問她:“走吧,要換個地方呆呆嗎?”
“好。”
聽說要離開這裡,莫小桐的心頭驀然一鬆,可那松下的一口氣,還未曾吐出胸腹,肖奕的另一句話,卻又將她推到了崩潰的邊緣:“去你家怎麼樣?”
“什麼?”
“不用這麼驚訝,是說你媽媽現在住的那個家。”
“不,我不回去。”本已平靜的心湖,又開始氾濫如潮,她紅着眼,像個小孩子一般使性子。母親絕望的眼神,讓她覺得害怕,在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不能回去見她,不能。
“怎麼了?想要像我一樣嗎?子欲養而親不待?”
眼裡有淚,她哽咽着解釋:“她不肯見我。”
“逃避永遠不是解釋問題的最好辦法,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個月,一個星期,哪怕一天都好,我現在真的不想回去,求你了。”
聞言,他只是冷冷一笑,瀟灑回身,便朝着墓園的出口,大步而出。她追了上來,死死拖住他的手:“你明知道我那麼害怕,爲什麼要逼我?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去的。”
“你,你去幹嘛?”
“有件事,八年了,我想要問個清楚。”
原本紅潤的臉色,倏然蒼白,莫小桐瞪大了眼,用一種近乎恐懼的眼神,望着眼前那熟悉的男人。
不要是她想的那樣,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