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鬼開辦的公司裡面博得太久了,我原想逗她玩,沒想到惹她生氣了,覺得不是滋味,只好不說話,站起來踱到陽臺上假裝看外面。除了對面窗戶裡的燈光,與黑暗中城中村髒亂的環境我什麼也看不到,想要告辭回去更覺不妥,重新回到屋裡邀她去公園散步。
文靜也沒有真的生氣,爽快地答應了我,有點惱恨似地說,“你這個人太壞了。”
“是嗎?”我繼續壞笑着說,“男人都是這樣壞的,魯迅先生也說過老實是無用的別稱,所以壞男人都是了不起的。”說完提上自己的包同她一起走出去。
夜晚的民治公園並不寧靜,廣場上許多騷動的中年婦女伴隨着劣質的音響狂舞着肥腰,信耶酥教唱聖歌的,草地上,樹底下都三五成羣地坐了人。對那些跳舞的男女我發自心底的鄙視,我們大多是本地人,靠着政府的好政策與地皮什麼也不用做,吃飽了沒事做就狂蜂亂蝶般蹦跳,還以爲自己很有文化,素質高。我鄙夷地看了我們一眼說去鐵路橋吹風吧,她點點頭,然後兩人手牽手緩緩向前走。
一路上我把自己在上海曾經過的一切都講出來了,包括周紅霞也告訴了她。她靜靜地聽我講自始至終沒有縮回自己的手。講完之後我回過頭想看她有什麼反應,她平靜如水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可思議,訝然道,“你好象事先知道我的一切似的。”
她不緊不慢地說,“想得到。”
“是嗎?”我感到有點泄氣,原以爲她會同情或者憤怒,沒想到她什麼反應也沒有,這讓我有點摸不清她的態度了。
她點點頭,輕聲說,“我每次要去你住的地方玩,你總是推三阻四地搪塞,一個單身男人住的地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這樣庶庶掩掩,除非你已結婚了,或者正談着女朋友。”說完輕輕地收回自己的手。
“是啊,誰都想得到的事,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不能這樣說,你雖然失去了一些東西,但你還有許多許多,你有健康,有工作,有親人和朋友,有理想,有勇氣,怎麼說什麼都沒有了呢?一個人只要不失去理想,不失去勇氣就什麼都不會失去。”
“這樣說也是啊。”我雙手扶着橋欄,鐵路就從橋底下穿過,晚風沿着鐵路吹過來,讓我感到蕩氣迴腸,特別愜意。
“不是嗎?”她用手捋了一下風裡的長髮繼續說,“聽人說男人三十歲前可以沒有錢,女人三
十歲之後不能沒有智。你離三十歲還早吧。”
“馬上到了,”我不經意就把自己的出生年月告訴了她,連生日也說出來了。
“真的?”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三十而立嘛,可以說你曾經成功過,也有過失敗的經驗,往後做起事了就容易多了。”
“文靜……”我沒有往下說,很感激地看着她,真想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我的手擡了擡,在空中遲疑了一下,然後還是扶着橋欄。
那個時候的迷路人朱建湘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就不再奚落我了,慨嘆說,“我還指望與你一起合作呢,你也知道我剛起步,公司雖小,但一個人支撐總覺得力不從心,有一個好的幫手就會輕鬆些。你既然想在那裡好好幹那就努力吧,沒準哪天你還能成爲一個跨國公司的老總呢。”
我擡起頭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好,人們常說一箇中國人是條龍,兩個人合在一起就變成一條蟲了,在利益面前沒有誰能做到真正的公正與平心靜氣,你也知道我是怎麼從道爲出來的。”
朱建湘點點頭,“都努力吧,只要努力沒什麼不可能的。”說完用拳頭在桌上輕輕地砸了一下。
吃完飯朱建湘搶先買了單,走出餐廳,兩個又站在街邊說了會話才分手。
我回到辦公室趁午休的時間與公司的同事相互認識,大家都是跑市場的很快就熱絡了。唯有Derek對我的問候很冷淡,也不參與大家的交流。雖然是老職員,與原先的同事也不是很熟稔,我長期離羣索居的態度讓大家都覺得我很陌生。
下午上班後我把掌握的客戶資源重新梳理了一遍,用心總結此前的得失,着手製定了一個工作方案。我的計劃制定得很詳細,整整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快下班時文靜打電話說邀我一同回去,相約在站臺見面。
掛了電話我就開始收拾東西,下班時間一到就匆匆往外走。走出電梯,一陣擁擠的塵飛迎面撲來,上海每棟樓都往外冒人,象破了的閘門往外溢水,堵都堵不住。街上早已人滿爲患,每前進一步都倍覺艱辛。我好不容易接近站臺,一片黑壓壓的人影,哪裡看得見文靜。等車的人都搶到路中間,將本來不寬闊的上海人爲地抹去了一條車道,以至公交車遲遲無法靠站。
我四顧蒼茫,苦笑着打了個響指,掂起腳在人腦袋中搜尋文靜。後來還是文靜叫我,我才發現她正遠遠地站在經濟大廈下面的門店前向
我招手。
我又擠出站臺,擠到她跟前說,“站在這裡幹嘛?”
她看了看眼前的人潮,愁眉苦臉說,“這麼多人能上嗎?”
“不能上也得上啊,繼續等下去也不會寬鬆,”說完牽起她的手向站臺擠。
在上海穿行必須有一套很好的擠功夫,不論男女都得拼了老命擠,要不然上班到不了上海,下班又離不開上海,這是我長期擠下來的心得。我不在的時候文靜是怎麼來往上海的我不得而知,相信除了坐野雞車也體面不到哪裡。儘管如此公交車我也沒能擠上去,後來還是擠上了一輛野雞車。
回到民治文靜說請我吃飯,我不好意思地說由我請。她眨了一下眼睛,說買菜回去自己做。
我有點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每天都做飯嗎?”
“是啊,”她狡黠看我一下眼,“你想到外面吃啊,我請不起。”
“不是,一個人自己做飯是不是有點麻煩。”
“不麻煩,有時做一頓飯吃兩餐,例如要是我明天不出去拜訪客戶,我今晚做了吃一餐,明天還可以帶一份到公司中午吃,又實惠又好吃,外面的難吃又貴。再說我又賺不到錢只好省吃儉用。”
我想不到她這麼節儉,回頭看我一眼說,“你呀,爲人開朗,有點頑皮,有時候還大大咧咧象個破落戶,沒想到你原來這麼實在,搞不懂你了。”
“呵呵,你不要誇獎我了,我們去買菜吧。”她顯然很開心,說完拉起我的手向路邊的菜販子走去。
文靜還是與她的老鄉合租在一起的,不過她的老鄉從來不做飯,我同她回去時她老鄉還沒有回家。放下包文靜就開始做飯,我幫她打下手,兩個人有說有笑,非常愉快。曾經與周紅霞在一起時我也經常做飯,沒感到做飯有多麼開心。見我不出聲她就問我想什麼。
我笑了笑,“勞動其實很快樂。”
“是啊,一切樂境都可由勞動得來,一切苦境都可由勞動解脫。”
“深刻,”我擡起頭問:“這句話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她莞爾一笑,“我有這麼高的境界就好了,是李大釗說的。”睇我一眼又說,“偶爾做一下飯確實快樂,經常做你就不會覺得了,你從來不自己做飯的吧。你認爲我說得對嗎?”
聽了她的話語之後,我無語了,想今後如何遊離在人間與妖魔鬼怪之道路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