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華手握匕首，看了一眼已經躺在地上的長孫無遜，血從他的小腹流出，很快就染紅了地毯。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憐。分明她是那殘忍的劊子手，此刻的眼眸中，卻露出可恥的淚花。
既然捨不得，爲什麼要了昔日好友的性命。她口口聲聲說長孫無遜變得陌生，變得不再可追憶，而她，又何嘗還是那個曾經的洛華呢。
只他緊閉眼睛的臉上，雖然蒼白，但脣角的那抹微笑依舊明麗。仿若第一次見面，那張脣瓣，還肆意地同自己開過玩笑。她微微蹲下身子，伸手撫摸上，那還留有溫度的臉頰。
長孫，我何嘗想要過你的性命，但也別無選擇。緩緩閉上眼睛，直到聽到一陣腳步聲逼近，洛華纔是微微睜開眼眸，那一雙帶着溼潤的睫毛，微微上翹，仿若精靈一般，只襯着底下的那雙眼眸，疲憊而無奈。
楚曦鴻走了進來，默然看着這一地的狼藉。他將洛華扶了起來，手上沾染上些許的血跡，知道她心中有些慼慼然，竟然是難得溫潤地安慰道，“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要後悔。”
洛華需要一張堅硬的殼，來自我保護，婦人之仁，便是其中最大的缺點。所以明知道她不忍心親手殺了長孫無遜，他還是要殘忍地將毒藥遞到她的手中，讓她親手瞭解了他的性命。
他要說了，只有這一句。相信其他的話語，洛華自己也可以參悟。
他微微俯下身子，探了探長孫無遜的鼻息，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氣息。再看小腹的那一刀，無論是深度，還是力度，都極盡完美。他很慶幸，她終於學會了真正的狠絕。
這樣，即便有一日，他不在這世上，她還是可以很好地保護自己。
“皇上。”洛華清冷的開口，難得心平氣和地叫了一聲皇上。楚曦鴻點頭，靜靜地看向洛華，眼睛從上到下地在她的身上掃視了一遍，最後留在了那一雙附有靈魂的雙眸上。他臉上帶着笑容，彷彿只要是她的要求，不管再過分，他都可以答應得乾脆。
他不想讓洛華失望，只洛華每每要的東西，不是他沒有，就是不願意捨棄。
“長孫臨走的時候，我答應了他一件事情，把他的屍體交給清淺。我希望你可以同意。”畢竟是有求於
人，洛華的態度，也算得上平和。隻眼神微微有些閃躲。似在揣測如此要求，楚曦鴻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過是一具屍體，你隨意吧。”他擺了擺手，便是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不時有冷風灌入，讓楚曦鴻深皺眉毛，看來這華清殿過於清冷，還是不適合洛華久居。
洛華點頭，這事情，楚曦鴻定然會答應自己。，她之所以遲疑，是因爲下一件事情。
在楚曦鴻的身邊坐下，有求於人的洛華，清楚自己起碼求人的態度。“還有一事，清淺不過是我的影子，現在我已經在宮裡了，她的存在就沒有了半點的意義，我想讓她離開皇宮，卻過自己的生活，你會覺得我這樣的要求，過分嗎？”
她努力用平和的語氣，不想激怒君王。只楚曦鴻微眯着的眼睛在一瞬間發出了兇光，“洛華，你是說，清淺腹中的孩子，是長孫無遜的？”他微微有些後怕，倘若洛華沒有回到宮中，倘若不是因爲孩子讓清淺提前曝光，只怕長孫無遜的計劃就會成功。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計劃，還好失敗了，不然現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
微微額頭有了些許的冷汗。他只當自己養了一條狗，卻沒有想到這條狗起了禍心，有了旁的打算。還好提前烹殺了，否則後患無窮。想到這裡，他心中的那口氣，不曾下嚥。
於是搖了搖頭。
作爲懲罰，他不想讓清淺帶着長孫無遜的屍體離開。反正不過終究是一個死人，這皇宮如此大，難道還沒有一個安葬的地方嗎？
“不行？”洛華小心地問道，她並沒有多少耐心，可以用這樣平緩的語氣，同楚曦鴻說話。見得他不答應自己的要求，心中更是焦躁。這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人死如燈滅，既然一縷魂魄歸蒼穹，爲什麼還要計較在塵世的前塵往事呢？
楚曦鴻點頭，的確不行。
“他已經死了，讓一顆沒有用的棋子，帶走一個死人，這樣的要求過分嗎？”洛華已經不能再心平氣和，從牀邊站了起來，“楚曦鴻，一顆心，到底是要多冷血，多無情。”
楚曦鴻又看了地上的長孫無遜一眼，想說一句話，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你想想，這一路來，他幫了你多少？若沒有他，你能得到今天的一切嗎？”洛華
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掩飾着一種慌張，可她卻說出上來，自己到底因爲什麼事情而顯得慌張。
分明道理站在自己的這邊，爲什麼在爭辯的時候，她竟然有些力不從心呢？
“他幫朕，同時也是在幫他自己。”楚曦鴻走到洛華的身邊，卻是握住她剛剛拿着匕首，還帶着鮮血的手，“要說情誼，只怕你與他的情誼，遠勝於他同朕的情誼。你可以說朕冷血無情，可不要忘記了，是你的匕首，結束了他的性命。”
洛華癱軟地往後退了退，似乎找到了自己慌張的理由。
要不是手還被楚曦鴻牢牢地桎梏住，洛華現在只怕已經倒在了地上。她不敢看楚曦鴻，也不敢看躺在地上的長孫無遜。只能微微低垂一雙眼睛，數着地板上大朵盛開的牡丹。
宮中之初最絕望，最失意的那段時間，她受他的恩承卻是最多。洛華未曾開口，楚曦鴻已經先她一步說出。“朕容許清淺來探看長孫無遜，但她同他，都須得留在宮裡。不管那枚棋子是否已經廢棄，朕都不能見她放出皇宮。”
“我知道了。”洛華眼神一暗，但眉宇間，還是存有些許的希望。“那皇上可以回去了，我等會便叫人去差清淺過來。”
楚曦鴻點頭，她乾脆地給自己下了逐客令。其一是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裡，會讓清淺尷尬；其二，也是因爲某些事情，當着自己的面，還是不好做吧。
他知道洛華心中的算計，但還是微微起身，出了側廳，然後出了華清殿。洛華不遠不近地送着他，直到到了華清殿的門口，才找了一掌燈的侍衛，“去冷宮請清淺姑娘過來，這事情本宮已經知會了皇上，所以不用通傳了。記得，同她說，能有多快，要多快。”
她說完之後，就重新回了偏側。長孫無遜還在地上側躺着，血仍舊不斷外滲，只比最初，少了不少。
洛華嘆了一口氣，在牀邊坐下，眼神有些怔愣，只想等會見了清淺，應該如何同她說，纔好。
她在冷宮的時候，分明有下手的機會，可最後卻是遲疑，捨不得。她遲疑捨不得，是因爲將自己當成了朋友，可她不知道感恩，一轉身，就殺了她心中最在乎的那人。
她看了眼仍在地上的匕首，只怕等會，她會同自己拼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