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道理宋九以前也提過。
不要以爲儒家的中庸之道是平庸,難得糊塗,夫子講的是出世之道,讓人學習如何平庸裝糊塗難道是夫子的心意嗎?
所以這個平庸就是追求大道中的那個一。
佛家也講過,途途同歸,萬法歸一。
道家講陰陽,陰重時往陽上調濟,陽重時往陰上調濟。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政局制宜,因時局用人,窮的時候要重用會經營的人才,軍事弱的時候要重用會領兵作戰的將領,這纔是中庸。
只是宋九也能說是“不學無術”,他不是理論家,因此講不出天花亂綴的大道理。
不過趙匡義也聽明白了,實際朝堂中什麼平衡之術,就是一種中庸。
因此隔了兩年後再次看了這封奏摺,趙匡義感到無比親切,然後說道:“字還是這麼醜啊。”
兩個太監笑了起來。
不過他們總算聽出來了,趙匡義語氣中那份喜歡,可他們也不大明白,既然如此喜愛這個宋相公,而這個宋相公確實也有很大本事,爲什麼不重用他?
趙匡義道:“你們下去查一查,將宋公這兩年所做的事一一稟報於朕。”
不過這裡他又犯下一個錯誤,那就是不當用宋公這兩個字。
兩個太監心領神會地下去。
……
“這裡就是天堂?”
潘憐兒好奇地問。
可能以後呂蒙正、寇準與宋九都能進入史書上名相行列,然而三人都有一個顯著的缺點,那就是生活比較奢侈。也許在奢侈上宋九不如呂寇二人。
可是宋九爲了謀財。帶頭經營,恐怕也是他以後在史書難以抹去的污點。
當然。宋九不會這樣想。
俺們一不偷二不搶,而且做了那麼多事。用正當手段獲得財富,難道錯了嗎?
因此宋九與他一家人南下,僱了好船南下的,也沒有吃到位辛苦。
然而潘憐兒是北方人,在陸地上十分習慣,實際她也隨宋九南下兩廣,不過相比於兩廣,蘇州如今水的面積更廣,到處都是湖泊汊河江海……
不是太討厭吧。最少比西北好,可到處都是水,水連着水,讓潘憐兒有些不習慣。
而且丈夫說是天堂。
這就是天堂?
現在不可能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
杭州雖然不錯,還不是南宋的首都呢,就更不要說是蘇州了。
也許蘇州還不錯,不過相比於更繁榮的北方大城市,蘇州也就那麼一回事。至少與天堂一點關係也沒有。
宋九徐徐說道:“我說天堂是有原因的,一是這裡有着悠久的歷史。”
潘憐兒搖頭。
中國文明主要發自於河洛,實際就是渭水下游到洛水之間,主要在陝西東南與河南一帶。因此有着悠久歷史的城市也在這一地區。雖然蘇州是春秋吳國首都。不過吳國在那時候還是一個南夷地帶呢。
當然不僅是這條理由。
“其次這裡的地理位置。”
這讓潘憐兒無可否認了。
以前大禹劃分九州時揚州是最末一州,水多啊!
水多沼澤多,蚊蟲多。氣候溼悶。
因此包括在唐朝,全國最好的地方是在關中。不過從唐朝開始。南方開始變得重要起來,到後期是一蜀二揚。最好是四川成都,第二好是揚州。
宋朝北方水土惡化,南方也越來越重要。
“第三是這裡的人,他們比較純善,雖然純善意味着這裡出不了多少好戰士,但也意味着矛盾不會多,治安好,適宜居住。其次這裡的人比較聰明,聰明也意味着狡猾,可也意味智慧,與謀手改善生活、創造財富的本領。因此我說它是天堂,但天堂之門沒有打開之前,必須要有一個人去開啓。”
“爹爹,你開啓這個門嗎?”暖暖問道。
“想試試。”
在這番對話中,宋九一家來到蘇州。
這些年宋九積累了不少好名聲,聞聽宋九到來,蘇州父老鄉親歡聲雷動。但出忽他們意料,宋九完成交接後,便裝離開蘇州城,將政務交給了通判以及各個胥吏,下去轉了一個多月纔回來。
然後將蘇州各個富豪召集。
這纔開始治理。
宋朝官員是生活在天堂之中,相對而言除了極個別人,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其他人上上下下,其實就象蘇東坡那樣在大牢裡呆了一呆也就放出來了,盧多遜雖苦逼,但也沒有關進大牢。
特別是一些宰相外放後多有政績,然而許多在地方上表現很出色的官員到了兩府表現卻不好。
實際這個道理很簡單。
就象讀書,在兩府裡日理萬機,那是在大學裡深造,在這種寬鬆的政治環境下,下放到地方沒有壓力,比如高中生進入初中讀書,除非笨得不能再笨,不然表現能不好嗎?但一些成績好的初中生到了高中,課本難度增加,又未必成績會好了。
宋九雖未成爲東府首相,不過擔任了多少年的西府首相,一個蘇州是難不倒他的。
然而以他聲望,那怕及格了都過不了關,因此要更好。
“諸位,夫子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不擔心分得少,而是擔心分得不均勻,不擔心貧窮,而是擔心不安定。”
宋九劈開第一句,讓這些鄉紳毛骨悚然,這個宋相公是神馬意思啊?難道也想來一個均貧富?
“諸位,你們翻一翻史書,華夏大一統時間很短,夏商周不提了,太遠。又是諸候制,不能算是真正大一統。要麼就是秦漢晉隋唐以及我朝。秦朝不能算,那是一個暴虐的王朝。西漢不能算,王莽篡漢,天下不服,興起激進的改革,讓許多人怨氣沖天,由是滅亡。西晉不能算,八王亂國,導致滅亡。餘下的諸朝如何滅亡的?沒有兼併嚴重,有沒有張角?有沒有孫恩?有沒有瓦崗寨?有沒有黃巢?”
“但你們放心。我不會剝奪你們的利益與財富,陛下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不過我再說一件事,若是讓你們去了夔峽地區,會不會積累如今的財富?爲何,因爲有良好的環境與基礎。以前我說過開源與節流,有人認爲天下財富是衡定的,開這個源便會少那個流。然而一個簡單的道理,我朝國家收入幾乎是太祖開國之初的四倍以上,爲何民不苦?人口增加了。財富增加了,因此稅務增加,民而不苦。”
“這就是開源,這就是我所說的基礎。以及我以前在朝堂上所說的共贏。若是這裡的經濟基礎更好,百姓更富,你們會不會有更多增加財富的機會?”
沒有高深的大道理。然而讓人不得不心服。
實際宋九不需要這樣做,接下來種種措施就是錢。以他家的經濟,以及人脈。可以隨時聚集幾十萬緡錢砸到蘇州,而不象王禹偁那樣的苦逼。
不過宋九沒有選擇這條道路,他還是想創造一種模式。
因此有了今天這番接見與談話。
於是有了接下來的種種舉動。
不擔心治安,蘇州百姓比較純善,治安情況遠好於其他地方。
主要還是經濟與民生。
然而不是港口,雖然有長江。
但這時的長江下游與後世的長江下游情況不同。後世的入海口若算從海門就要算起,但現在的入海口要從泰興算起,所以在史上范仲淹苦逼的帶着興化百姓築海堤。
因此蘇州不能建設好的海港。
有利的一點就是面積更大,包括部分上海地區,包括寶山嘉定。南邊還有,松江、金山、奉賢則屬於秀州管轄,至於川沙與南匯以東地區,仍在大海里,等着時間之河將泥沙淤泥出來。
這樣廣大肥沃的地區,如今人口並不多,因此有着開發的遠景。
宋九先畫了一幅圖,開發圍田與圩田是不錯的,然而胡濫開發,導致河流變細,湖泊減少,往往造成了無數澇災。相比於往西去的圩田,圍田開發難度比較低了。圩田纔是奇蹟,與湖爭田,與沼澤爭田,莊稼與百姓皆生活在河面之下。
不過下游地區也有麻煩所在,那就是短平快,一旦颱風來臨,帶來大量山洪暴發,即便離海近,也要有許多蓄水的湖泊,以及泄洪的河流。這個面積必須保留出來。
實際在書院編寫的那個大部頭農學書裡也再三提到了。
這個地圖便是所必須保留的河湖寬度面積示意圖。
餘下的就可以開發圍田了。
由百姓築圍堤,然後分配耕地。然而這需要官府提供大量材料,扣壓稅務那也不行,宋九不是王禹偁,就如宋九來到蘇州第二年,三司收入減少,趙匡義責問。三司使陳恕說了一句:“今國用軍須,所費浩翰,諸州凡有災害,又必須要儘可能以罷免稅租,臣等每舉權利,朝廷又說侵民爲慮,皆不同意。縱使耿壽昌、桑弘羊復生,也所不逮。臣等才力低下笨拙,只好盡心經營,但終不會讓聖上滿意。”
趙匡義忽然想到宋九所說的節流。
不過節流重要,開源也重要,於是強詞奪理說:“卿等清而不通,專守繩墨,卻不能替國家增加收入,解決支出煩惱,就象京城倉庫主吏當改職者,簿領中一處沒有處理,便導致後面十年五年不能決斷,以至貧無資給,轉死光壑,此卿等之過也,豈不傷和氣?”
其實就是一句話,說減輕稅務,那麼國家怎麼辦?但國家也必須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支出,這樣支出減少了,稅務也就自然而然減少了。如果官員個個開寶馬,養七十二奶,稅務怎能減少?官員怎能不貪?
但這個問題很麻煩,至少在宋朝是官本位思想,士農工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