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
“也不是不殺,中江源一役背嵬軍就殺了許多盜賊。隨後與劍門立功的宿翰赴眉州救援,盜賊首領吳蘊負隅頑抗,背嵬軍與宿翰部以及城中守兵多路夾擊,又殺了許多盜賊。”
“張指使,殺就是不殺,不殺有可能反過來是殺。”
“這是……”
“如育子,過份溺愛,非是愛子,而是害子。巴蜀越早平定,殺的人才越少。背嵬軍如此,張詠如此,巴蜀得救了。”
誰不想家鄉好。
劉娥是四川人,前後兩次叛亂,讓巴蜀大多數百姓苦逼了。
“廟堂上還有什麼消息?”
“我倒聽到一條消息,宋公提議於巴蜀設五千鄉騎兵。”
“鄉騎兵?”
“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似乎這次背嵬軍仍暴露了一些問題,主要就是馬,背嵬軍多是西北馬與契丹馬,在平原作戰十分兇悍,但在丘陵地帶,卻存在種種侷限。相比於西北馬與契丹馬,西川馬與滇馬雖然矮小,倒是更適合在巴蜀山路上奔跑或作戰。設此騎兵主要用意就是在叛亂鎮壓後,能迅速將兵力撤回來,用於北方。第二個用意是此次一些蠻人借混水摸魚,擄走了不少百姓。一旦平定叛亂,朝廷會向他們索要,若不聽,可能拿其中幾個比較猖獗的蠻部開刀,用於恫嚇各個蠻部,讓他們稍稍收斂一點。”
這一解釋,劉娥倒是明白了。
以前宋朝嚴重缺少馬匹,但定難平定後,宋朝實際控制疆域漸漸覆蓋了整個南河套,北河套各部族也向宋朝稱臣。宋朝又與遼國開戰,幾次大捷,繳獲了許多戰馬。朝廷雖在中原減少了牧監,但在北方開拓了一些牧監。因此,軍用戰馬基本滿足了。
況且朝廷仍以步兵爲主。騎兵爲輔。
但不代表着國家馬匹就滿足了。
簡單的,如國用的運輸,驛馬,賞賜官員的馬匹。御馬。
民用馬更多,達官貴人家中會養馬,騎馬與拉馬車,商業上的運輸用馬,耕地用馬……
因此巴蜀繼續執行着茶馬政策,一分官辦,主要是用於西南官用馬,二是私人貿易,私人交易的馬匹。
不過官馬主要還是用作戰馬,隨着戰馬數量滿足。官方的茶馬貿易數量漸漸下降。
若是在巴蜀設五千鄉騎兵,一旦有警可以迅速鎮壓,也能震懾各個蠻部,同時能增加茶馬數量,進一步拉攏西川蕃人羌人。
但劉娥也沒有完全明白宋九的用心。
宋九這次提議。實際真正對象是蠻部,以後政策會漸漸變得強硬起來。聽話,有糖吃,不聽話,那麼這支熟悉當地地形氣候的騎兵就會進入,大軍相向。
這個不用太急,可以慢慢來。先組織好鄉騎兵,再練兵,然後解決種種問題。最後纔會將他們派上用場。
“不過我在坊間還聽到一條消息。”
“什麼消息?”
“坊間在傳,宋公心腸慈悲,因此下令不殺,使兩川數萬被盜賊捲入賊軍的無辜百姓得以活命。”
張耆前面說完。劉娥臉色便陰了下去。
“大娘子,勿用擔心,宋公現在避嫌都來不及呢,況且是收買人心,若是陛下聽說了。一定知道是有人陷害的。”
“趙公原來準備進入西川平亂,不過是峨眉山一個和尚說了兩句話,趙昌言鼻折山根,此反相也,不宜委以蜀事。又說趙昌言素負重名,又無嗣,今握兵入蜀,恐後難制。趙公今在何處?”
這個謠傳比那個茂貞大和尚用心還要惡毒啊。
做爲人君,最恨重臣的是什麼,收買人心!
但這是誰在陷害宋九?
不可能是皇上,皇上可能會略貶宋九,以讓權利平穩過渡,不過總的來說,皇上對宋九還是相信的,甚至還是愧疚的。沒必要用這個惡毒謠傳迫使宋九下去,那樣不是下去了,可能會成爲第二個盧多遜。
也不可能是宋九。
宋九說山人自有妙計,但不敢出這個拙劣的主意讓自己下去。
那是誰?
實際廟堂就象國家一樣,俺做老好人行不行?不行!你不吃人,人就得吃你啊。誰吃得厲害,誰吃得高明,誰就是勝利者。
就不知道是誰在搞鬼了,但不是她操心的,也沒那能力操心,更不敢操心。
劉娥關心的是宋九等的是誰。
實際這個人已經來到京城了,只是劉娥暫時還沒有注意。
寇準!
與宋九無關的,一是在西府,二是不敢再加宋九威勢了。西府還有三個宰相,向敏中才上來,不能問。柴禹錫與趙鎔兩人的德性,趙匡義實際也清楚的。
東府宰相也不少,呂蒙正與劉昌言二人首先必須排除在外。劉昌言才上位,不過他以前的“主子”在原先兩個皇儲之間都扮演過隱形的但實際重要的角色。
有一件事趙匡義不欲伸張。
王繼恩審查趙元僖案,在趙元僖府上搜出他這個二兒子與許多大臣來往的信函,包括趙普與呂蒙正。
呂端謹小慎微,問估計也問不出所以然。
蘇易簡喜吃酒,酒後吐真言哪,這麼重要的事敢問酒鬼嗎?
所以宋九斷定趙匡義必然詔寇準再度回京,他是趙匡義的“魏徵”嗎。
不過寇準初回京城,雖得到左諫議大夫的尊職,還沒有進入兩府,因此劉娥未想起來。
實際小寇來到京城,決定帝國命運時刻到來了。
看到小寇,趙匡義很激動,捲起衣服,給小寇看腿上的傷口,一邊埋怨道:“你怎麼到現在纔來啊。”
意思你再不來,就見見不到朕了,暗示他自己身體狀況很不好,今天你大膽說吧。
寇準平穩地答道:“臣非召不得至京師。”
俺也想回京哪,但你老人家將俺放青州一放,就是好幾年。俺又有什麼辦法?
君臣二人寒喧一番。
趙匡義直奔主題,問道:“朕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
小寇是中二青年,但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中二青年,與別的中二青年可是兩樣的。
這個問題可不能隨便回答。於是說了一句史上有名的話:“陛下爲天下擇君,謀及婦人、宦官,不可也;謀及近臣,不可也;惟陛下擇所以副天下之望者。”
但千萬別當真,若是在另一個時空,翻開史書,便知道晚年的寇準幹了一件事,勾結周懷政等太監準備推翻劉娥,甚至強迫宋真宗退位,讓給才幾歲大的小趙禎。
政客的話不能當真了。
眼下寇準的答覆讓趙匡義略有些不快。朕都給你看腿傷勢了,你得敢說啊。
於是索性直接問:“元侃如何?”
宋九對劉娥說不動如山,論感情色彩,趙匡義最喜歡的是老八,但老八是不可能做皇儲的。太小了。其次元傑,然而元傑操守略差。
國家皇儲有多重要,趙匡義非是昏君,不會將感情色彩注入到皇儲當中。因此選來選去,還是看到誰長處多一點,短處少一點。那麼必選趙元侃。
因此趙元侃不動比動強。
特別趙元侃最大的短板便是這個劉娥,以後爲了這個劉娥不知鬧出多大風波。所以宋九又刻意提醒。讓他們勿要相會。
不過在宋九提醒下,趙元侃又做了一件事,李繼隆調到西北,李皇后憋氣,趙元侃進宮探望,殷勤服侍。又刻意看着趙匡義的傷勢,“暗暗”垂淚。
不能再裝了,但只流流眼淚還會的。
弄得趙匡義有些傷感,撫着他的頭說道:“這孩子。”
特別是趙元侃探望李皇后,讓趙匡義很欣賞。趙匡義非是不用李繼隆。也非是不用宋九,不過這兩個龐然大物若處理不好,不利於國家權利交接,所以纔有這個安排,順便看看朝堂動向。然而五兒子在府中大樂慶祝,唯獨這個三兒子不以李皇后“失勢”而不尊重。這孩子,別的不說,有良心。
但他自己的想法不算,還要看看大臣的想法,以便做爲旁觀者的想法,讓他參考。
寇準順水推舟答道:“知子莫若父,陛下既然要立襄王爲皇儲,那就早點舉行冊封儀式吧。”
於是趙元侃皇儲地位才確定下來。
而且比他兩個哥哥幸運,先是讓趙元侃爲開封尹,再改封壽王,再立爲皇太子。
直接給了皇太子這個名號了。
事後劉娥反覆回味。
過了許久才明白爲什麼宋九能斷定趙匡義要召寇準回來了。
又說寇準回來,會對趙元侃有利。
如果劃分大臣,有三派,中立一派,對趙德芳兄弟趙廷美同情一派,憎惡趙德芳兄弟一派。
包括宋九都是第二派系的。
趙普肯定是第三派系的。
但小寇卻是第二派系的,無他,他的妻子就是小宋皇后的妹妹。
然而做爲皇子,元傑是第三派系的,元侃是第二派系的。甚至李皇后對趙廷美與小宋皇后都表示了同情,只是不敢說罷了。
所以小寇回來,必然支持趙元侃。然而寇準回答十分聰明,他不直接說趙元侃是適合的人選,否則以趙匡義多疑的性格,反而產生不必要的疑心病,改立元傑。因此寇準始終以皇帝的意志爲意志,最終使大局定落下來。
趙匡義此時身體很差了,瞞都瞞不住。
京城百姓也聽說了,然而皇儲空懸,這讓老百姓十分擔心。
因此發生了一件事。
趙元侃立爲皇太子,要去太廟拜見列祖列宗。
太廟在皇城東南方向,並不在皇城內,於是侍衛簇擁着趙元侃前去太廟。
聽說皇太子終於定落下來,京城百姓也鬆了一口氣。不然老皇上說死就死,皇太子不定,那麼好了,來一個七龍爭嫡,甚至趙匡胤的孫子,趙廷美的兒子再在中間摻一腳,國家就亂了,首先倒黴的就是京城百姓。
因此一個個涌上街頭觀看。
看到了,趙元侃才二十幾歲,身體魁梧,年富力強,這樣的皇儲纔有助於避免皇帝過世後出現政局動盪不安的局面,因此一個個歡呼起來:“真一個少年天子啊。”
劉娥也在人羣中觀看。
開始她眼中充滿了喜悅的淚花,忽然聽到這些呼喊聲,也不高興了,差一點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