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中央,林孟等人聚在一起商討案情。
“宮宴的菜食酒茶都一樣,我等皆未中毒,五胡使者也只多傑一人中毒,毒必是下在多傑的酒菜中的。”
“多傑飲的酒乃是自帶的,如此說來定是酒中有毒!”
刑曹衆屬官頻頻點頭,直道有理。
“可酒是斟入酒盞裡飲下的,宮宴所用碗筷酒盞皆是銀器,若酒有毒,何以酒盞不黑?”
“這……”衆人沉默,皆答不出。
半晌,有人道:“多傑並非是在飲酒後毒發的,而是飲酒過後一刻左右,桌上的菜食他是吃過的,或許酒中無毒,菜食中有毒?”
“那爲何銀筷不黑?”
“這……”那人也答不出了。
又半晌,有人一指桌上一道烤羊腿,眼神發亮,音調頗高,很是興奮,“定是此菜有問題!”
那烤羊腿已啃了大半,骨上尚能見到齒痕。此菜是宮中御廚專爲五胡使者準備的,草原民族民風彪悍,吃羊腿是用手抓的,若哪道菜裡有毒,最可能的便是這道了。
林孟沉吟着頷首,也覺得有道理,“驗!”
他一聲令下,屬官們便圍去多傑的桌前,怕羊腿有毒,衆人袖手望一眼宮人,一名太監哆哆嗦嗦走過來,執起桌上銀筷,扎入羊肉裡,片刻後拿出,滿朝文武的目光齊刷刷盯住那雙銀筷,林孟等人皆驚——銀筷上光亮油潤,不見一絲毒黑!
“怎會如此?”刑曹的屬官們想不通。
那提出羊腿有毒的朝官有些尷尬,對林孟稟道:“大人,這些雞鴨中都可能藏毒,何不都驗了?”
那朝官就差說雞鴨端上來時都是整的,胡蠻指不定都用手抓着吃了,凡是拿手抓過的都要驗毒。
“驗!”林孟道。
當殿查案何事也不做才尷尬,總得忙活起來。
於是宮人開始忙活,一羣人依舊袖着手瞧着宮人忙活,片刻後,銀筷上沾了雞油鴨油,甚至連魚腹中都探驗過了,仍不見毒黑。
菜中無毒?
酒無毒,菜也無毒,那人是如何中毒的?
衆人不解又尷尬,被滿朝文武盯着查案,更有如芒刺在背。林孟不由瞥了暮青一眼,實不解她一介村野賤民之輩,爲何在百官面前這等敢言敢行。
這時,巫瑾同一名御醫回了殿中。
那御醫身後跟着醫童,醫童揹着藥箱,御醫手中親自端着藥碗。
“啓稟聖上,解藥已煎好。”巫瑾進殿便稟道。
步惜歡是懶應了聲,並無多餘的話,巫瑾便領着御醫去了多傑身邊,烏圖和步達讓並不信任大興的御醫,御醫當着兩人的面喝了口藥,兩人才將多傑扶起來,醫童執勺慢慢將解毒湯藥喂入了多傑口中。
多傑之前服下了巫瑾的藥丸,正昏睡着,藥並不好喂,那藥童喂得慢,百官瞧着,大殿上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暮青繼續吃她的飯,連多傑身中何毒也不問了,留給林孟等人問。
林孟咳了聲,問:“下官敢問王爺,勒丹使節身中何毒?”
“此毒並非一味毒草煉製,其中一味乃雷公藤,此藤生於山林陰溼處,江南及西南可見。”巫瑾道,笑容溫淡,說話間遙遙望了暮青一眼。
暮青下筷的手微停,隨即繼續吃飯。
巫瑾瞧見,眸光隱有異動,添了些意味深長。
“江南及西南?”林孟沉吟了一會兒,又問巫瑾,“敢問王爺,此毒草可易尋得?”
“易尋。”巫瑾話音溫和,林孟聽了卻一臉灰敗。
既然易尋,那便是難以通過此毒草的來路查出兇手了。
人是在金殿上被下毒的,滿朝文武皆有嫌疑,再難尋的毒藥對殿上百官來說應該都不算難尋,不過是銀錢的事。毒藥難尋都已是如此不好查了,何況毒藥好尋?
“大人。”這時,那猜測羊腿和雞鴨中有毒的朝官又道,“酒菜中無毒,會不會是胡使身上帶着毒?”
暮青聞言擡眼一瞧,見那朝官年紀頗輕,尚不足而立之年,鬆墨朝服前繡白雉,應是刑曹員外郎,從五品官,從五品乃今夜宮宴最低的品級,此人卻是今晚當殿查案的刑曹官員裡最敢推測案情的。
林孟卻有些沒聽懂,問:“何意?”
那人道:“下官之意是宮宴上所用的皆是銀器,兇手亦知此事,未必敢將毒下在酒菜裡。那麼,兇手會不會將毒下在胡使身上?比如衣物或是酒囊外,胡使不經意間碰到了衣物亦或拿酒囊時沾到了手上,抓食羊腿時又吃入了口中,這才中了毒。”
刑曹的屬官們聞言皆嘶了聲,稍一沉吟便有點頭贊同的。
“沒錯!如此下毒確實不着痕跡,酒菜與銀器上查不出毒來也說得通!”
“如此說來,兇手應是能接近勒丹使節之人,傳膳佈菜的宮人最有嫌疑!”
若羊腿雞鴨中有毒,御膳房的人也脫不了嫌疑,可若毒是下在衣物上的,那麼御膳房的人便無嫌疑了,最有嫌疑的便是殿上傳膳佈菜的宮人。
殿上議論聲起,文武百官竊竊私語,有不少點頭的。
那兩名給多傑傳膳佈菜的宮人卻驚得魂兒都沒了,噗通一聲跪下,連聲道:“奴才們冤枉,奴才們便是生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毒害勒丹使節啊!”
“住口!金殿之上,陛下面前,豈容你等大呼小叫!”林孟橫眉厲喝。
那兩名宮人忙噤了聲,顫顫巍巍跪伏着,玉磚冰涼,卻沒心頭涼。
今夜若尋不到真兇,兩人少不得要成了那替罪羊。
林孟陰沉着臉,他倒是希望下毒的是宮人,那便不必得罪朝中權貴了。但若想定這兩個宮人的罪,先得知道多傑的衣物或酒囊上有沒有毒,他見醫童剛好將解藥喂完,便對勒丹第一王臣烏圖道:“本官懷疑多傑使節的衣物與酒囊上有毒,還請使節褪了外袍,解下酒囊,本官要一驗。”
“要驗便驗,爲何要脫衣?”烏圖臉色也陰沉着,“以你們大興之禮,要我族金剛當殿寬衣,可有侮辱之意?”
“貴使衣物上有毒無毒,只需將衣物浸入水中,以銀針一探便知。”林孟面上帶着笑意,心中卻冷笑一聲,蠻族終是蠻族,這等淺顯之事都不懂。
“要是無毒呢?你等侮辱我族金剛,要如何賠罪?”
“若有呢?”林孟反問,但話不敢說得太滿,又道,“我等並無侮辱之意,只爲驗毒,有沒有都要驗,不可放過一處查兇的線索,還望烏圖大人知悉。”
說罷,林孟便對殿上的宮人們道:“你等過去圍成人牆,擋一擋勒丹使節。”
宮人們應是,烏圖以帶着胡腔的大興話怒道:“不必!我們草原男兒坦坦蕩蕩,不是你們大興人!”
多傑服了解藥,尚在昏睡,烏圖和布達讓兩人爲他寬了外袍解了酒囊,有宮人遞來件大氅蓋在多傑身上,戰戰兢兢地將那身疑似有毒的外袍和酒囊呈到了大殿中央。
這時水盆已端了上來,那宮人將多傑的外袍和酒囊放入水中,浸了片刻後從桌上捧來銀筷探入了水中。
百官屏息,齊盯着那雙銀筷,刑曹屬官們更是眼也不敢眨,但盯得眼都酸了,那雙銀筷竟還是不見毒黑!
“這……怎會如此?”刑曹的屬官們詫異。
酒菜無毒,衣物無毒,那毒是從何處入的口?
“林大人,此事你要如何解釋!”烏圖怒聲質問。
林孟語塞,臉色青紅難辨,瞪了那推測案情的員外郎一眼,拂袖怒道:“你惹的好事!”
那人心生委屈,推斷,推斷,自是且推且斷,慢慢排查。但此法在此案中似是不管用了,一番排查下來,案情竟是查無可查,不知從何處下手了。
“我們部族的金剛在你們大興宮宴上中了毒,險些身亡,你們究竟能否查出下毒真兇?”烏圖起身看向御座之上,問步惜歡道,“大興皇帝陛下,兇手就在你的宮殿裡,我們要求今夜就查辦兇手!”
步惜歡淡淡看了烏圖一眼,漫不經心瞥向林孟,問道:“林愛卿今夜可能查到兇手?”
這一問,問得林孟等人臉上發臊,只得辯道:“啓稟陛下,查案需時辰,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勒丹使節要求今夜便查出下毒的兇手,實在是有些蠻不講理!”
“那愛卿何時能查到兇手?”
“這……”林孟不敢誓期破案,只得道,“啓稟陛下,如今臣已查明多傑使節的酒菜和衣物上皆無毒,兇手究竟是如何下的毒,此事還有待細查。今夜除歲,殿外天寒,微臣不敢要陛下和諸位王公大人們在殿上久等,多傑使節剛服了解藥,亦需歇息。因此微臣請陛下先回寢殿歇息,諸位大人和胡使們可移步至偏殿暫歇,臣等留在殿上再細查。”
這麼多人盯着,驗個毒都這個催那個問的,着實惱人,不如尋個藉口都支走。
烏圖卻不同意,“兇手是你們大興人,出了這殿,誰知道會不會偷偷將毒丟了?”
林孟一聽便惱了,笑意不再,冷聲問道:“那依烏圖大人之意,此案該如何查?”
“查案是你們大興人的事,我們不管,只要兇手!”烏圖輕蔑地瞪了林孟一眼,對步惜歡道,“大興皇帝陛下,你的這些臣子是些草包,你還是換個聰明人吧。”
刑曹的屬官們聞言皆怒,氣得面色發紅。
步惜歡卻笑了,問:“那你認爲誰能查此案?”
“她!”烏圖毫不猶豫將手指向暮青,一聲頗高,震了金殿,“她是桑卓神使,金剛的命是她救的,毒害金剛的兇手她也一定能查到!”
殿上忽靜,百官齊望向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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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真·名偵探們,來猜猜兇手是怎麼下毒的!
ps:特別提醒,明天愚人節,不要祝我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