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爲你爲我

霢霂瀟瀟,兩岸新綠,萬里雲羅裡坐落着巍巍古城。傍晚時分,雁北飛,人歸來,百名高坐戰馬束裝披甲的將士驚了城門口排隊進城的百姓。

盛京城裡的百姓見慣了馳衝城門的將士,沒見過在百姓身後排隊的,見慣了高坐馬背得意談笑的,沒見過目光如鐵軍容整肅的。

爲首的將領是個少年,白袍銀甲,銀冠虎靴,束髮如旗,貌不驚人,卻英姿清卓。

少年身旁跟着一匹駿馬,其身量高出同行的戰馬半頭,身白如雪,耳蹄如墨。時值傍晚,黑雲壓城,天邊起了雲龍,風電將至,駿馬傲立城門口,昂首迎烈電,蹄踏舊時都,那神駿傲物之態,一眼知是匹神駒!

少年身後跟着百人,風馳雨密,掃打臉龐,將士們端坐馬背,風摧不動挺直的腰背,雨澆不熄如鐵的意志,區區百人,如見一支鐵軍!

這隊伍,這軍容,看得守城的兵丁都像被攝了魂兒,水師遞軍符腰牌進城時,那兵丁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喲!都督,您這是要帶水師的各位爺進城逍遙?”

城門內外的百姓聽聞此言嗡的一聲,低低議論。

“這些人就是江北水師?”

“這軍容,怪不得能把驍騎營揍得哭爹喊娘!”

“前頭那個就是英睿都督?還真是個少年郎!又能斷案又能練兵,怪不得能少年得志,官居三品!”

“哎,瞧見那馬了沒?那就是驍騎營沒搶成的關外野馬吧?一瞧就是匹神駒!”

百姓們議論紛紛,特訓營的兵不由腰板挺直昂首遠望,守城的兵丁看過腰牌點過人數,賠笑請入,暮青和卿卿在前,親衛率人在後,百人有序地進了盛京城的城門。

從窮鄉僻壤走到西北邊關,從大漠關山走進富麗盛京,這是他們一直想見的皇城,如果不是徵兵入伍,他們此生都沒有可能得到一張來皇城的路引,多年以後想起今日,他們才知道,這不過是第一步。

外城荷花巷裡有間雅緻的戲樓,杏花滿園,乍遇春雨,戲臺四周生了水霧,三面閣樓圍着戲臺,臨窗而望,臺上念做唱打的名伶猶如瑤池仙子。

杏春班是盛京名頭最響的三大戲班子之一,三月杏花開,春雨滋仙景,杏春園賞戲最好的時節便是陽春三月,今兒杏春園一早就謝絕了踏雨而來的高客,因爲三日前杏春園就被江北水師都督府包了場子。

雅閣裡擺開十桌,桌上佳餚精緻,窗外串串紅燈籠,一串燈籠照亮一寸天地,那天地裡杏花煙雨,笙笛悠悠,名伶如畫。圍桌而坐的少年們低着頭,不敢看窗外戲臺上美如仙子的歌姬,只盯着桌上的佳餚。

“今夜沒酒,只有佳餚,不必拘禮,開席吧。”暮青坐於中堂首桌,與她同席的有魏卓之、月殺、劉黑子、石大海和特訓營裡的幾個陌長什長。

“都督,這地兒……很貴吧?”湯良問。

這些日子在伙頭營裡,他們也吃了不少雞鴨魚肉,可若論精緻,離這一桌菜差得遠。再瞧這園子,包一晚得多少銀子啊?

“這一桌子菜得十兩銀子吧?”一個少年問,那一口江南的儂語伴着鶯鶯戲音,煞是好聽。

烏雅阿吉嗤笑一聲,這桌菜若是出自名廚之手,一道菜就得十兩銀子!這戲園子裡的名伶夜裡應該都是要出場子的,估計個個都是盛京士族子弟的榻上賓,這園子一包,一夜的點戲、出臺、流水都得算在都督頭上,絕非小數目。

此話烏雅阿吉沒說,平時在軍營裡最活躍的少年,自從進了城就異常沉默。

魏卓之滿含興味的一笑,能有這般見識,這少年在族中地位必定不低。

暮青也看了出來,但沒有說破,反倒看了眼魏卓之,問:“你進城來不是要尋故人?”

怎還不走?

魏卓之不急,當先動筷,沒心沒肺地道:“末將那故人啊,小家子氣!飯時去,她必定不招待,還是吃飽了再去爲好,免得餓着肚子被攆出來。”

魏卓之笑着吃菜,那笑容在燈影裡莫名柔和,似盼又怯,一口菜嚼到無味了才嚥下。

那神情似曾相識,暮青一想,不正是她這些日子去湖邊獨坐時瞧見的自己的神情?

魏卓之要尋的故人,必定是他此生至愛。

“魏大人要去見誰啊?”

“大姑娘?”

“小媳婦?”

“老相好?”

魏卓之在軍中人緣好,一羣少年跟他開玩笑心無顧忌,氣氛漸漸活了起來。

魏卓之筷子一放,扇子一打,笑道:“哪來的大姑娘小媳婦?公子我家有未婚妻,年芳十八,名喚小芳!”

少年們一聽,嘻嘻哈哈的往細處問,魏卓之卻一臉神秘,只吃菜,不作答了。

別人當他這話是戲言,暮青倒覺得那神情像是真的,她正待細看,餘光瞥見園子裡西邊雅閣二樓的一間屋子裡忽然掌了燈。

暮青眉頭一皺,今夜都督府包了園子,西閣裡怎會有人?

她正待差人將杏春園的班主找來,那班主就上了閣樓,到了近前兒賠笑道:“叨擾都督了,西邊雅閣裡有位貴客,等候都督多時了,請都督過去一敘。”

席間氣氛一窒,特訓營的少年們面面相覷,神情一個樣——不是包了園子嗎?

暮青沒多問,讓那班主帶路,便起身跟着去了。杏春園的三座雅閣中間有廊,過了曲廊,去了西邊上了二樓,那班主把暮青送到門口就退下了,“都督,您自個兒進去就成,小人先退下了。”

都到了門口了,暮青也不問裡頭是誰了,她推門就走了進去。

屋裡擺着一桌酒菜,圓桌旁坐着三人,暮青見到三人便怔了怔。她原以爲是步惜歡想給她個驚喜,出宮來了杏春園,卻沒想到不是。屋裡的人是元修,除了元修,還有兩人。

一人穿着身鬆墨華袍,玉面粉脣,紈絝矜貴——不是鎮國公府的小公爺季延,還能有誰?

一人是個貴族少年,生着雙明眸,活潑靈動,看人帶着三分好奇,心思全在臉上,一瞧就是女扮男裝——元修的胞妹,元鈺。

元修、元鈺、季延,怪不得都督府包了夜場,杏春園的班主仍讓三人進來,盛京城裡哪有人敢得罪這三位。

“我不知道你有摸黑吃飯的習慣。”暮青走到桌旁坐下,這話是對元修說的,他們三人顯然來得比她的人早,坐在屋裡不點燈,何意?

“我有何習慣是你知道的?”元修臨窗而坐,望臺飲酒,酒有杏花香,人卻苦滿懷。

那日水師大營一別,已有一個月,練兵這麼大的動靜兒元修都沒去看過,暮青猜想他還在爲那天的事生氣,今兒一見,果然是!她面色一寒,起身就走,“你若不開懷,想找人談心,我奉陪!你若憋着不說,只想陰陽怪氣的,那就等你清醒了再找我!”

砰!

元修將酒壺往桌上一放,園子裡戲臺上的曲音將那悶聲掩了,卻未掩得住他隱怒的聲音,“回來!”

窗外雨寒,冷傲欺花,暮青住步回身,眸光寒傲勝雪。

季延和元鈺看着兩人,再傻也看出來兩人在鬥氣。

元鈺看奇人一樣看着暮青,她可是少見哥哥如此動氣,英睿都督可真有本事!

季延堆笑,張口勸架,“我說,你們倆……”

“閉嘴!”元修和暮青齊聲冷喝。

“嘿!”季延氣笑了,“小爺招誰惹誰了?”

暮青大步走到桌邊坐下,問元修:“你有何事,說吧!”

元修正在氣頭上,聽聞此言望向窗外,杏花香氣沁人心脾,他半晌才平靜了下來,看了季延一眼,對暮青道:“今晚是想讓你見見這小子。”

“我見過他了。”

“你日後會常見他。”元修看向暮青,目光復雜,卻鐵石一般,“我向朝中舉薦了他爲驍騎營將軍,過幾日就上任。”

暮青一愣,看向季延。

季延得意一笑,“這事兒說起來還得多謝都督,若不是奉縣之事讓小爺丟官去職,還撈不着這驍騎營的肥差。這算不算因禍得福?這肥差莫說在家中思過三個月,就是三年也值當!”

元鈺聽不下去了,聲脆如玉,語出如豆落,“瞧你那出息!好男兒當心懷抱負爲國效力,在家中等着肥差往頭上落算什麼男兒?”

季延一個彈指彈到了元鈺的腦門上,笑罵:“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是男兒!”

“我就知道!天下間頂天立地的男兒當如我哥哥,如英睿都督,反正不是你!”

“嘿!我說,你們今兒都衝我來了是吧?”

“行了!”元修打斷兩人,看向元鈺時,目光柔和了些,“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戲臺後是何光景?今兒來了戲園子,讓季延領着你過去走一圈兒。”

“想瞧那些,何時不能?我今兒是來瞧英睿都督的。”元鈺身上少有閨閣女兒的嬌羞矜持,多的是幾分巾幗女兒的爽利,“天底下有幾個男兒流沙陷不住,迷宮困不住,有剖心取刀之能,敢戰驍騎營之勇?”

季延一聽,表情古怪,幸災樂禍地看了暮青一眼。

元修直捏眉心,這丫頭孩子心性,是把阿青當英雄男兒憧憬了。他這胞妹自幼好武,整日說要是男兒要赴邊關,自從知道阿青率水師大敗驍騎營就坐不住了,前日哄得娘答應了她到侯府小住,今夜央求他帶她出府見英睿。這丫頭鬼靈精,知道相府規矩嚴,夜裡不能出府,這才以小住之名來了他府上。他原先不想帶她來,又怕他前腳一走,她後腳騎馬出來,若被人撞破,有損閨譽,他只好讓她女扮男裝一起來了。

“小女聽聞都督前些日子帶兵大敗驍騎營,那夜之戰究竟是怎樣的?都督可否詳說?”元鈺把桌上的瓜果盤子往面前一拿,就差抱在懷裡邊嗑瓜子邊聽人說書了。

“你再如此,我日後可不帶你出府了。”元修無奈苦笑,他就這一個嫡妹,娘也寵,姑母也寵,把她寵成了孩子心性,眼看就要及笄了,還是長不大,“你不願去戲臺,那就在屋裡待着吧。我與英睿有軍機要事商談,我們出去說。”

元鈺身爲相府嫡女,分寸自是有,一聽是軍機要事便沒再纏着元修和暮青不放,兩人出了房間,到了東西閣樓相連的廊上才停下來。

曲廊幽深,一枝杏花探來,淡着胭脂淺凝露,串串燈籠紅影映着,恰似女兒柔態。

“多謝。”暮青看那一枝杏花,開口道謝。水師大敗驍騎營,本是死仇,兩軍日後必定衝突不斷,可元修薦了季延爲驍騎營將軍,那就打不起來了,興許還能結成友軍,日後時常演練。朝中給水師練兵的時日只有一年,實戰演練有多重要,她清楚,元修這在西北打了十年胡人的戰神必定更清楚。這安排幫了她大忙,自是要謝。

元修原本心情平靜了些,聽聞此言深吸一口春雨的涼氣,捏着曲廊的欄杆,轉頭一笑,笑容在滿園煙雨裡蒼涼破碎,“你真有把人氣瘋的本事!”

他不信,她跟那人也如此客氣。

“一事歸一事。”暮青道。

“少來!”元修沒好氣的道,“不必謝我,我也不是隻爲你,此舉也是爲我自己。”

暮青沒接話,聽元修接着說。

元修卻久未出聲,廊外曲聲悠悠,和着雨聲,分外悠長。暮青耐心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看見元修轉頭望向她,眸光如潭,深且靜,“阿青,後日我就要回西北了。”

什麼?

暮青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話,不由怔在廊前。

她這模樣讓元修深邃的眸光清亮了些,總算舒心了些。

她還是掛心他的,不管這關心是出於對戰友的還是對朋友的,總歸是爲他。

“關外五胡爲了神甲被盜之事相互猜忌,眼看要開戰,但呼延昊狡詐,我擔心他會趁着五胡開戰背地裡圖謀別的。邊關久無主帥不行,我回去坐鎮,能保邊關無事。你放心,一年後狄部與朝廷和親時,我會回來,水師閱兵時我會在,不會讓你出事。”

“……”

“鎮國公府的老國公是我幼時習武的啓蒙老師,季延與我自幼親厚,驍騎營交給他,一是爲你,二是爲我。”元修看向戲臺,一笑微嘲,卻也傲然。

自從死過一次,他就清醒了。他避走西北,卻避不過終究會來的,這些日子他在家中勸也勸過,吵也吵過,捱過家法,也以死明志過,都沒用!他麾下只有一支西北軍,在朝中卻無勢,想在朝中說話有分量,唯有撇開家中,自營一黨。鎮國公府日後就是他這一派的,驍騎營戍衛京畿,其位甚重,日後盛京若有亂子,驍騎營必有大助。

“我說過,你未嫁他未娶,我不會放手!”元修冷笑,該放手的是那人。他想要江山,他就助他奪江山,可江山與心愛之人,他得有一樣放手。

暮青待要接話,元修轉身就走,他對她的心思是他的事,就算是她也不能插手。

他與那人的較量是他們之間的事。

元修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廊上,暮青嘆了一聲。她並非要勸,他爲她,她感激,他爲自己,她高興,至少他找到了一條想走的路,不必夾在忠孝之間,受那萬事兩難之苦。可是,滿腔悲涼卻怎麼也壓不住,他有了前行的目標,可是以前那個一心報國至真坦蕩的兒郎卻也回不來了。

暮青在廊上吹了許久的風,要回去時,小腹卻又傳來痛楚。那痛讓她臉色煞白,扶着欄杆忍了許久才漸漸平息。

暮青皺了皺眉頭,剛出營時,她覺得是體內寒氣未清之故,可此時又痛,她再不明白就是傻了。這是……信期將至?

步惜歡曾說,巫瑾給她的藥藥性溫和,長期調理,信期至時不會太辛苦,可怎麼如今……

疼痛難忍,暮青一時難以分心多想,她等了一會兒,待隱痛平息,想起特訓營的人還在等着她,便往回走了。剛轉過廊角,暮青險些撞上一人,定睛一看,鬆了口氣。

月殺。

月殺瞥了眼暮青蒼白的臉色,問:“你真沒事?”

“沒事。”暮青悶頭就走,回到席間坐下,與將士們一起用飯。

魏卓之正與特訓營的兵們講江湖事,把一羣少年聽得入了迷,暮青邊聽邊吃飯,月殺過了半晌纔回來。這一頓晚飯吃了不少時辰,待散時已是二更天,園子裡雨未停,暮青點了兩齣戲,衆人看到三更時分,暮青才帶人離開杏春園。

荷花巷裡有家客棧,今兒也被都督府包了下來,今晚衆人就在客棧裡歇息,劉黑子和石大海不回都督府,和特訓營的少年們一起住在客棧裡,以防夜裡有事。

暮青和月殺回都督府,臨走時給了劉黑子一張銀票,吩咐道:“明日一早去錢莊兌出銀兩來,一人發十兩銀子,要他們在外城裡逛逛,看着他們,別惹事。”

劉黑子應是,接過銀票來,暮青便和月殺上了戰馬,帶着卿卿往內城馳去。

“等等!”剛馳出半條街,暮青便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傳來,回頭時見魏卓之騎馬跟了上來,笑道,“忘了答應過我,要帶我進城了?”

魏卓之要進內城?

暮青一愣,怪不得他的易容術冠絕天下,卻得求她帶他進城,原來想進的是內城!外城有身份文牒和官憑路引就能進,內城卻非朝臣府邸的人不能進。他雖然能借一張士族公子哥兒的臉混進內城,可萬一日後事發,容易惹得內城裡風聲緊張,眼下這時期,不宜爲私事亂了大局,他跟着她進內城,光明正大,比用其他手段保險。

“那走吧,但明日一早需回都督府。”暮青沒興趣打聽魏卓之的私事,只囑咐他明早到都督府裡會和。

魏卓之笑着衝暮青一拱手,算是謝過,三人便結伴而行。可經過一條巷子時,月殺忽然將兩人帶進了巷子裡,巷子裡停了輛馬車,卿卿一見那輛馬車便低鳴一聲,歡快地圍着馬車轉了起來。

車裡傳來一聲低笑,馬車簾子一打,一人下了馬車。

春雨淅瀝,月隱深巷,男子執傘而立,攏一袖春雨月色,笑容獨好。

“還不下馬,身子不好,偏要雨中行路!”他沒好氣地對暮青伸手,那舉止,那聲音,帶着骨子裡的懶。待將暮青牽下馬來,遞來一半傘,這才笑着撫了撫卿卿的頭,“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卿卿打了個響鼻,似乎不滿。

步惜歡笑了笑,又撫了撫馬鬃,道:“來得正好,正有事要你幫忙。”

卿卿昂起頭來,腦袋一偏,鼻子裡噴了噴。

步惜歡看了暮青一眼,對卿卿道:“她身子不適,我帶她去看郎中,安排了個人扮成她回都督府。內城城門的守將識得她,我擔心盤問過多,扮她的人會露餡兒,你乃神駒,勞煩陪他們一起過城門,城門的守將見了你必定被你的神駿所折,這一分心,他們之險也就化了。”

暮青:“……”

魏卓之笑着咳了兩聲,這人還是那麼心黑!

其實他就是想帶心愛之人獨行,擔心神駒跟着他會暴露兩人的行蹤,所以想讓卿卿先回都督府,怕這馬不樂意,故而說請人家幫忙。

連馬都坑,真沒良心!

卿卿再聰明也是馬,哪裡想得明白步惜歡那些彎彎繞繞?它偏着頭想了會兒,把頭一轉,甩着尾巴就走,走了幾步回頭看看月殺和魏卓之,那高昂的馬頭和鼻孔朝天的模樣似乎是在說——你們還不跟本馬王走?

魏卓之失笑搖頭,他上輩子定是欠步家人的,當人的跟班也就算了,還要當馬的跟班兒。他堂堂魏家少主,好好的少主日子不過,出來遭這份兒罪,也是自找的。

“且上馬車。”步惜歡忽然牽了暮青的手,男子掌心溫熱,燙了她的手,暖了她的心,他卻將傘沿兒一壓,眉宇間笑意淡去,眸底添了憂色。

她的手怎這麼涼?

“我沒事。”暮青說了聲便上了馬車。

步惜歡隨後上來,坐進來便道:“把你的面具摘了,遞給外頭之人。”

馬車角落裡置着只白玉燈,面具一摘下,照見少女的臉清瘦蒼白。步惜歡目光一沉,接了面具遞出去,便對車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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