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的血腥氣忽然便重了些。
暮青感覺到掐住她咽喉的那隻手一僵,感覺到元家三道審視的目光,感覺到元敏幽涼的視線從她身上掠過,落到她身後的安鶴身上。
上回在都督府裡,安鶴親手揭過她的臉,當時沒有揭下面具來,元敏將信將疑地走了,今夜元謙再次問起,又惹了元敏的懷疑。
元謙並非猜測,他知道她的身份了,正如同她知道了殺父仇人是他!
當她問元謙去年夏天汴河城裡有人被毒殺的事時,他的神情告訴她,他就是她的殺父真兇。今夜元家人在此,她擔心特意問及汴河之事會暴露身份,因此問了大量的有關案子的事以及元家關心的嶺南、青州和西北內奸的事,意圖分散元家人的心神。當她看出殺父仇人就是元謙時,她當即便下了殺手,卻沒想到他身受鞭刑,反應還如此敏捷,這一失手,後果便是他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在驗屍斷案上享有盛名,仵作出身,去年六月自汴州從軍西北,今夜問起去年夏天在汴河城裡被毒殺的仵作,前些日子又曾被人懷疑過是女子,諸事串聯,以元謙的城府心智,若是看不穿她的身份,那才古怪。
可他問及此事,惹了元敏的懷疑,若只是懷疑她也倒罷了,恐怕連假扮安鶴的隱衛也會被懷疑。這隱衛剛剛見她有性命之險,未得元敏之命而擅自出手,雖然他此刻捏着她的喉嚨,看起來像在制止她殺元謙,但元敏久經爾虞我詐,女子的直覺又天生敏銳,難保她不會覺得隱衛剛剛是想救她。再加上現在的身份被揭之險,總之,元敏越懷疑她是女子,隱衛就越危險。
“哦。”暮青寒着臉,只哦了一聲。
如此平淡的反應出人意料,元廣審視着暮青,眉峰壓着,目光炯然,“這就是你想說的?”
“還想讓我說什麼?”暮青冷嘲一笑,“我剛睡了步惜歡,難道要把你們都睡一遍,這無聊的謠言才能止住?”
氣氛一靜,隱衛掐着暮青咽喉的手又一僵。
暮青像是沒覺出來,目光冷傲睥睨,淡聲道:“蠢不可及!”
“放肆!”元廣怒斥,滿臉通紅。
“相國大人想要放肆,下官也不想。”暮青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面無表情,語氣卻充滿嫌惡,“貌醜,人老!”
被這話氣得滿臉燒紅的除了元廣,還有華郡主。
暮青又打量了元敏一眼,正當滿屋子的人都以爲她要用老寡婦這種詞來侮辱當朝太皇太后時,她淡淡地把目光轉開,道:“抱歉,微臣寧願睡永壽宮的宮女。”
巫瑾擡了擡衣袖,生平第一次想大笑出聲,卻只能強忍着。
暮青卻還沒毒舌夠,她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元睿,“不喜姦屍。”
她看了眼在窗前站着的元謙,“殺我將士者,看着就倒胃口!”
她甚至連身後假扮安鶴的隱衛都沒放過,“不男不女,更倒胃口!”
隱衛的手僵着,手指有點抖。
“抱歉,看來是我蠢了。嘗過燕翅,難再食粥糠,還是脫褲驗身吧!”暮青掃了眼元家人,問,“誰來脫?”
隱衛從身後暗暗看了暮青一眼,剛剛鬆下來的心神又緊張了起來。
巫瑾復又垂下袖子,袖中蟲影隱動,看着暮青身後,看起來不想放過任何救她的機會。他知道安鶴已死,那是步惜歡的隱衛,但眼下要演戲,自要演得真些,滿朝文武皆知他厭惡安鶴,若是演得不像,被元敏瞧出了破綻,隱衛必危。
巫瑾看着暮青身後那半張濃粉重胭的面容,那面容避在陰影裡,描畫得似戲子,燭影昏昏,光影交疊,叫人想起那暗無天日的從前……
真沒想到,安鶴死了,卻非他親手所殺。
“沒人?”暮青的聲音這時傳來,打斷了巫瑾的思緒,他循聲望去,見元敏的目光幽涼入骨,元廣額上青筋突起,華郡主面色漲紅,一臉的難以置信。
巫瑾垂眸,笑意淺淡,士族貴胄生來尊貴,自是難以想象世上竟有人敢如此侮辱權貴。
有些人生來便是敵人,興許說的就是她和元家吧。
“那蠢話是你問的,那就你來試吧。”這時,暮青又出了聲,她看向元謙。
元謙肯定暮青是女子,看着她演的這出不按常理的戲碼,眼中略帶興味,剛要開口,暮青便搶先開了口。
暮青不蠢,她與元謙較量了這麼久,深知他的城府,她怎會蠢到讓他接話,再置她於險地?於是她搶先開口,再次不按常理行事,“你不過來,那我就過去了。”
元家人果然怔住,暮青擡腳便往前走,安鶴正掐着她的喉嚨,她卻視而不見,只望着元謙,步子邁得毫無遲疑。
但剛邁出一步,安鶴便掐着暮青的喉嚨狠狠一捏將她鎖住。
這一捏,手勁兒輕不得,元謙身懷武藝,輕了易被他看出破綻,但若重了,暮青的臉色也要露出破綻——常人遭鎖喉,臉色必定青紫,暮青戴着的面具雖薄,臉色也一定有所不同。
事出緊急,由不得細想,安鶴使力一捏,屋裡彷彿能聽見喉骨要被捏碎的吱嘎聲。巫瑾聽聞此聲秀眉一蹙,廣袖忽然一舞,擋住元謙的視線的一瞬,袖下玉指一彈,一隻蠱蟲擦着暮青的側臉射向安鶴的眼睛!安鶴桀桀一笑,側身一躲,避開蠱蟲之時順手將暮青拖入了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而此時,巫瑾的衣袖落下,時辰剛好。
“王爺想殺老奴,今兒可不成。”安鶴陰測測地笑了聲,擡眼看向元敏。
元敏知道暮青有必殺元謙之心,放她靠近元謙,今夜兩人勢必不死不休。偏偏兩人都還不能死,練兵之事自不必說,謙兒乃元配所出,若是殺了他,難免要遭世人詬病,嶺南和青州如若以此爲由起兵討元,後果不堪設想。
“帶離。”元敏只下了兩個字的懿旨。
安鶴道聲遵旨便拽住暮青飛退,兩人身後便是後窗,一個仰翻便雙雙落了下去。
落地之時,安鶴拽着暮青的衣領,暮青指間刀光一現,回身便抹向安鶴!此舉不過是做給閣樓外守着的鐵甲侍衛看的,元敏、元廣、華郡主和巫瑾從閣樓裡下來時,正見到暮青和安鶴在院子裡過招,暮青虛晃一招回身欲殺進閣樓裡,被兩名鐵甲侍衛叉起長刀堵在門口,她不甘地停住腳步,仰頭看了眼閣樓的窗子,清冷的月輝灑在臉上,像覆了層霜雪。
隨即她捏緊了手中的刀,緩緩將目光收回,看也沒看元家人,轉身便走了。
走出南院,暮青只覺得後背溼了一層,她穿着神甲,夜風一吹,竟覺得溼冷。
元敏一行走出來時,很意外地在去往花廳路上的涼亭裡見到了暮青,她竟沒走!
“有件事提醒相國大人。”暮青不想給元家人提起她的身份的機會,於是聽見腳步聲近了便說道,“元謙今夜的表現很古怪。他輕易的便接受了瑾王爺的診脈,好似已知自己窮途末路,不打算抵抗,可他卻寧受鞭刑也不認罪;他內力高強,別的不說,他的輪椅是鐵樺木的,比鐵還硬,一掌便能憑聲止殺,絕對是高手!以他的身手,他若想出相府,護院和宮中侍衛根本就攔不住,若擔心出不了城,當朝太皇太后和相國都在,他劫持一人便可!今夜,他可以出手的機會太多,尤其在受刑時,他卻沒有出手。”
暮青立在亭中,背對着人,負手道:“說他不打算抵抗了,他卻不認罪。說他武功高強足以逃走,他卻沒走。這態度太矛盾太古怪,我與他較量了不短的日子,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此舉必有所圖!需派人嚴加看管,萬事留心。”
她今夜殺不了元謙,相府裡到處是護院和鐵甲侍衛,元謙的武藝又高,她的機會在離元謙那麼近的距離殺他未成時便用過了,如今只能留心元謙在閔華閣裡的舉動,以圖日後再尋機會。
暮青相信元家自會防着元謙,聽了她的話後,防範定會更加嚴密,因此說完這番話,她便出了涼亭,一路到了花廳,在庭院裡牽了吃飽了夜草的卿卿便出了相府。
步惜歡扮成月殺,同魏卓之一起在相府外等候,見暮青出來,步惜歡從她手中接過繮繩時摸出她的手冰涼,掌心裡都出了汗。
巫瑾是被相府請來的,暮青不想被人看出今夜之事是他們事先在都督府裡商量好的,因此沒等巫瑾,上了戰馬便一路馳回了都督府。
回到都督府後,暮青把繮繩一扔,卿卿在草原上馳騁慣了,不喜被關在馬廄裡,都督府不大,卻也不會拘着它。她先去了廂房,見劉黑子正守夜照顧着侯天,便出門回了後園,上了閣樓。
步惜歡跟上來時,見暮青負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一句話也不說。
自從出了相府,她就沒說過話,包括剛剛去看侯天的時候。
“可是殺父仇人找到了?”步惜歡問,這一路走來,相識相知,他們之間已無需太多的話便可知道對方的情緒。
“嗯。”暮青未回身,聲音沉顫,“元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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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誰是燕翅,誰是粥糠?
青青:我是燕翅,你是粥糠!
某今:你是燕翅,他是飛龍= ̄w ̄=
青青:給她投張月票。
某今:您是飛龍!您是燕翅!他是粥糠!他是粥糠!他是粥糠!要說幾遍,您吩咐!(づ ̄3 ̄)づ╭
陛下:總有幾個刁民不把朕放在眼裡!=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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